第191章 法无禁止皆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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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以为只要开出好条件,山中逃户就会纷纷下山。

  却忘了最重要一点,信任!

  之所以上山当逃户,都是犯了事,实在没活路了,本身就对外界,尤其是官府抱有强烈的警惕和敌意。

  怎么可能因为胥吏官差的三言两语,就欢天喜地的下山呢?

  况且,他们隐匿山中,与世隔绝,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变化根本无从得知,认知还停留在上山前的那一刻,压根不知道他刘靖是谁。

  刘靖陷入沉默,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堂案桌面。

  笃笃笃!

  清脆的声响,有节奏的在公舍内响起。

  胡敏显然不是头一回儿见了,知晓自家刺史在思索对策,自顾自地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静静坐在胡凳上,品茗等待。

  还别说,这冲泡茶头一次喝时,只觉苦涩寡淡,难以下咽。

  不过喝多几次后,觉得还可以,茶水入喉后,隐隐有回甘,正合了苦尽甘来之意。

  况且,夏天喝煎茶着实有些腻热,反而是这种冲泡茶,清凉解暑。

  这会儿冲泡茶的口味,远不如后世,因为唐时的茶叶,多为蒸茶,而非炒茶。

  因为是蒸茶,所以相较炒茶少了烘烤的焦香风味。

  正因如此,煎茶之时,会有一道烤茶的工序,将茶饼在炉火上炙烤,然后研磨成粉。

  也是考验煎茶技艺关键的一步,烤久了,茶饼就焦了,烤短了,则烤灼的香气不够浓郁。

  胡敏细细品味着冲茶的回甘,正在这时,手指敲击堂案的动作骤然一停。

  见状,胡敏当即放下茶盏,正襟危坐。

  刘靖唤道:“许龟!”

  “末将在!”

  下一刻,许龟从外门踏步走进来,抱拳唱喏。

  刘靖吩咐道:“传许瘤子。”

  “得令!”

  许龟应下后,快步离去。

  胡敏好奇道:“刺史想到对策了?”

  刘靖点了点头:“算是吧,但成与不成,尚未可知。”

  “事在人为,终归要试一试,放着恁多逃户在山中,亡于虎豹之口,实在可惜。”胡敏微微叹了口气。

  ……

  许瘤子最近过的很滋润,或者说,自打他参军入伍跟了刘靖后,过的一直很滋润。

  哪怕是前些日子吴军攻城,他也是住在牙城内,帮帮厨,干些杂活。

  吴军退兵,刘靖整军过后,许瘤子更是升任旅帅,麾下管着百来名探子。

  不过,他这个旅帅相当于挂名,平日里有百夫长管着,甚至连军营都不用去,依旧住在牙城,俸禄一文不少。

  许瘤子自己心里也清楚,凭着对歙州山川无比熟悉这项独一无二的能力,刺史就绝不会亏待他。

  往后,可以安心养老。

  “许瘤子,刺史召见!”

  听到刺史召见,许瘤子当即拖着瘸腿,杵着竹杖,一瘸一拐的朝着外走去。

  许龟嫌他走的太慢,干脆一把将他扛在肩头,快步朝着公廨走去。

  趴在许龟肩头,许瘤子只觉肚子被肩甲硌得生疼,小声道:“许校尉,却不知刺史召见所为何事?”

  “俺也不知。”

  许龟摇摇头。

  一路来到前院公廨,在大门口,许龟将许瘤子放下。

  杵着竹杖一瘸一拐走进公舍,许瘤子抱拳唱喏:“属下见过刺史。”

  刘靖指了指一旁的胡凳:“你腿脚不便,且坐。”

  许瘤子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多谢刺史赐座。”

  待他落座后,刘靖缓缓说道:“这些年,你与歙州各地的私盐贩子可还有联系?”

  “有的。”

  许瘤子先是一愣,旋即如实答道。

  刘靖吩咐道:“你说,胡敏记,所有私盐贩子一个不落,全部交代清楚。”

  “这……”

  许瘤子略显迟疑,主要这么干实在不道义,而且连带着他的名声全毁了。

  见状,刘靖知晓他的疑虑,于是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本官不会对那些私盐贩子如何,放心大胆的说。”

  事实上,刘靖对私盐贩子并无恶感。

  就官盐那价格,谁他娘吃得起。

  官盐本来就贵,关键还有三色杂税,百姓买盐吃,还得交一遍的税,谁顶得住?

  盐这个东西,又是必需品,不吃真的会死人,官盐吃不起,那就只能吃低价的私盐了。

  刚穿越那会儿,也就刘靖没人脉,否则他早就贩私盐了。

  得了刘靖的保证,许瘤子顿时没了顾虑,张口便说道:“胡县令,那咱们先从绩溪县开始说起,绩溪私盐贩子原先有三个,其中一个早几年赚够了钱,使关系拿到盐引,摇身一变成了盐商,专门贩盐到江西,剩下两个……”

  许瘤子如数家珍,没一会儿就把歙州大大小小的私盐贩子全部说了出来。

  而胡敏则运笔如飞,一一记下。

  不错,刘靖正是打算利用这些私盐贩子。

  若说山中逃户唯一愿意与外界联系,且愿意相信的人,也就只有私盐贩子了。

  人要吃盐,否则不说危及生命,几天不吃盐就会浑身无力,哪怕是山中的逃户,也得吃盐。

  钱逃户自然是没有的,但可以拿山货、药材换,私盐贩子把这些东西运到城里,倒手又能赚上一笔。

  之前许瘤子就靠倒卖山货,小日子过得甭提多滋润。

  刘靖打算让这些私盐贩子去游说,效果绝对比官差要好无数倍。

  刘靖问道:“说完了?”

  许瘤子拍着胸膛保证道:“都说完了,一个不落。”

  刘靖满意地点点头:“去后院库房领赏。”

  “多谢刺史赏赐!”

  许瘤子面露欣喜,拖着瘸腿,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刺史此举简直是神来之笔,让私盐贩子去劝说山中逃户,下官佩服。”胡敏掸了掸手中名单,满脸敬佩。

  自家这个刺史,所思所想当真是天马行空。

  刘靖交代道:“将名单拟抄几份,待科举举办之后,官员上任,胥吏新招,便分发各县。绩溪县的两个私盐贩子,就交给你了,本官不论过程,只看结果。”

  胡敏应道:“下官领命。”

  “除了私盐贩子,也可发动群众。比如规劝下山的数百逃户,就是不错的人选嘛,让他们去劝说,给予奖赏,劝说一人下山,便赏钱二十文,上不封顶。”

  刘靖的一席话,让胡敏双眼一亮,面上的敬佩之色也愈发浓郁。

  对于胡敏这个人才,刘靖还是很看重的,因而不吝指点:“你是个聪明人,只是尚缺历练,为官一方,最终目的不过是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若能达到这个目的,过程如何,使了什么手段,其实并不重要。”

  “本官过几日便要回郡城,临行前赠你一句话。”

  胡敏神色肃然,躬身一礼:“还请刺史赐教。”

  刘靖缓缓吐出七个字:“法无禁止皆可为。”

  “法无禁止皆可为……”

  胡敏喃喃念着这句话,陷入沉思之中。

  这句话,既是指点胡敏,也表明了刘靖的态度,他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纵然过程中失了小节,也无伤大雅。

  眼下是乱世,周边群狼环伺,他需要的是能干实事,能办成事的人,至于其他的,他管不到,也根本不想管。

  怎么?

  难不成还想要麾下都是能力出众,品德又高尚,且办事章法有度,有礼有节的人?

  哪他妈有这种人。

  搁这许愿呢?

  “下官明白了,谨记刺史教诲。”

  胡敏说罢,躬身一礼。

  刘靖微微一笑:“去吧。”

  “下官告退。”

  此刻的胡敏,颇有些悟道成功,神情亢奋的大步离去。

  目视他离去的背影,刘靖微微一笑,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继续埋头书写。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上位者,不必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要给属下展示自己的舞台。

  把控好方向,给出具体政策,自有属下会去操办,否则要他们干什么,吃干饭么?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正午。

  而堂案上,已经有七八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

  “刺史,该用饭了。”

  许龟拎着食盒,站在门外小声说道。

  “先放那。”

  刘靖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许龟闻言,将食盒放在角落的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此刻,刘靖重新抽了一张白纸,将之前整理好的思路,按照顺序重新排列。

  事有轻重缓急,择其重者先为之,其不重者后为之。

  目前,刘靖首先要解决的就一点,粮食!

  眼下粮食看上去够的,夏收秋收将至,虽说绩溪县下辖的乡村遭了灾,可其他五县还完好。

  加上从钱镠那打秋风弄来的十二万石粮食,以及钟匡时那边的十万石,多的不说,最起码在一年之内,他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可一年之后呢?

  百姓要吃饭,士兵操练也要粮,同样还要囤积一笔粮食,用做战略储备。

  因为一旦打仗,粮食消耗起来的速度极快,同时征发徭役,也会影响农业生产。

  所以,刘靖眼下的一切政策,都是围绕如何解决粮食。

  首先第一步,募集流散,劝招逃户。

  人口很重要。

  接着等到科举结束,各县官员、胥吏上任后,便会在整个歙州境内展开一次普查。

  主要是清查人口,重造户籍,丈量田地。

  这一步,同样重要。

  作为歙州的新主人,他起码得知道治下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亩田地吧?

  连这些都不知道,谈何治理?

  虽说这些数据,郡城公廨的户曹也有,可说实话,水分太大。

  隐田、黑户……

  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

  关键户曹里的数据,还是大顺元年,裴枢在任时清查整理的,距今已有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足够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长成少年少女了。

  刘靖正是借着提拔官员,整治胥吏的机会,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摸底普查。

  随后,便是废除三色杂税,鼓励百姓开垦荒田。

  凡新开垦的荒田,三年免税,三至五年期间,赋税减半,五年之后再正常收取。

  新开垦的荒地贫瘠,不是说你随便开垦一亩地,就能立即种稻米麦子,而是需要先种一两年的大豆来养地。

  等到土地肥力提升,才能种粮食。

  在这期间,荒地产出有限,产量能比投入的种子翻一倍,就已经算不错了。

  所以,三年免税并非刘靖一拍脑门就决定的,而是咨询了农夫,与胡三公商议后的结果。

  待到来年开春,时机成熟,就可顺势推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

  这一整套组合拳下来,两年之后,歙州的粮食产量,较之前最起码能提升三成,能够勉强做到自给自足的同时,每年还能囤积一批的粮食。

  但这也已经是歙州的极限了。

  没办法,歙州八山一水一分田,举目四周哪哪都是山。

  所以,还得从外面弄粮食。

  买粮食,自然要钱,江西、两浙乃至杨吴的商人,既然冒着风险卖粮,价格绝对不会便宜。

  毕竟,利润不高,他们也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笔买卖。

  另外军械以及军士俸禄赏赐,处处都要钱。

  也就是说,赚钱也不能落下。

  蜂窝煤这个已经被验证过的暴利买卖,自然要重新拾起来。

  不过单靠一个蜂窝煤还远远不够。

  对此,刘靖早就有想法了。

  事实上去岁刚穿越,在崔家当马夫时,他闲着没事就盘算过哪些生意是这个时代没有,且足够暴利的。

  可惜,碍于他当时一没人脉,二没实力,最终只能选择蜂窝煤这种相对低调的生意。

  那什么声音足够暴利,且旁人不易窃取仿制呢?

  当然是提纯盐、糖了。

  这年头的盐,九成九都是粗盐。

  这种粗盐不是后世那种大颗粒的粗盐,而是提纯角度上的粗盐,只是经过极其简单的提纯,其中绝大多数杂质都没有剔除,吃在嘴里十分苦涩且有一股怪味儿。

  贵族和富人用的青盐,也并非是提纯技术有多少,单纯是产地原因,导致盐中的杂质少而已。

  比如蜀中富义县产的井盐,以及夏州的矿盐。

  这两地所产的盐,因杂质少,所以被贵族和富人们所喜爱。

  当然了,价格自然也是极高,并且产量也少。

  尤其是如今乱世,夏州被党项人把持,早已与中原断了联系,更别提南方了。

  而蜀中王建为抬高青盐价格,严格控制产量,奇货可居,导致中原、南方等地的青盐,几乎价比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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