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金禾济苍生

　　幽冥泽的迷雾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最终的闯入者。焦尾琴弦化金丝所指，无疑昭示了国师老巢的所在。然而，大军开拔，深入那片素有死地之称的沼泽，非一日之功，需周密筹备，更需稳定后方。此时的江南，历经水患、瘟疫、贪腐连番摧残，虽邪源已清，吏治初肃，但最根本的危机——饥荒，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引发新的动荡。

　　仓廪空虚，田野荒芜，灾民嗷嗷待哺，即便朝廷竭力调运粮草，亦是杯水车薪。新政推行，更需要民心安定作为基石。

　　这一日，京城金銮殿上，气氛依旧沉闷。户部尚书正在奏报各地粮仓存余与江南仍需的赈济数额，数字触目惊心，群臣眉头紧锁，苦无良策。萧珩端坐龙椅，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扶手，目光沉凝。

　　就在这时，沈娇娇的声音自殿外响起，带着她一贯的、与这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娇慵：“哟，这大殿里头，怎么比外头还冷飕飕的？诸位大人是打算用眉头把江南的麦子给愁出来么？”

　　她扶着玉蔻的手，施施然步入殿中，今日竟未着宫装，只一身简便的素色衣裙，发间簪着一支新采的、带着露水的稻穗，与她平日珠翠满头的形象大相径庭。

　　众臣见她到来，神色各异，有敬畏，有期待，亦有不以为然。这位宸妃娘娘行事莫测，谁也不知她此刻出现，又会带来何等变故。

　　沈娇娇径直走到御阶之下，无视两旁大臣，仰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九龙金漆龙椅，歪着头打量了片刻，忽然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那象征至高皇权的宝座，语出惊人：

　　“陛下，臣妾瞧着这龙椅空落落的，除了坐着您，也没别的用处。如今江南百姓饿着肚子，龙气这般旺盛，白白闲置着岂不可惜？不如……撤了它，种点庄稼？说不定这真龙之气养出来的稻谷，格外香甜呢！”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撤龙椅？种庄稼？还是在庄严无比的金銮殿上？！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荒唐！是对皇权的极致亵渎！

　　“娘娘！万万不可啊！”礼部尚书率先出列，痛心疾首，“金銮殿乃国之核心，龙椅乃天子象征，岂能……岂能如此儿戏！”

　　“儿戏？”沈娇娇挑眉，回身扫视那些面露震惊与不赞同的臣子，语气陡然转厉，“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野，就不是儿戏了？！守着个空椅子能填饱肚子吗？是这死物重要，还是江南万千活生生的性命重要？！”

　　她目光如电，竟无人敢与之对视。她转而看向萧珩，眼神清亮：“陛下，您说呢？”

　　萧珩凝视着她，看着她发间那支青涩的稻穗，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与潜藏的深意。他想起落魂坡下她掷玺净源的决绝，想起她每一次看似胡闹背后，都直指问题核心的敏锐。他缓缓站起身，在群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沉声开口：

　　“准。”

　　一个字，石破天惊！

　　“陛下！”几位老臣几乎要跪地哭谏。

　　但萧珩心意已决，不容置疑：“朕，即是天子。朕所在，龙气便在。若龙气真能滋养万物，济世救民，朕，何惜一椅？拆！”

　　帝王令下，无人再敢多言。侍卫们上前，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那尊贵无比的龙椅搬离了御阶。留下的空位，以及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显得格外突兀。

　　沈娇娇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亲自指挥着几名由她带来的、战战兢兢的老农和工匠。他们抬进来数十个巨大的木箱，里面装满了取自江南沃土、混合了特殊肥料的泥土。就在那原属于龙椅的位置，金砖被暂时起开，泥土被填入，平整，形成了一方不大却意义非凡的“农田”。

　　她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里面是精心挑选过的、颗粒饱满的稻种。她亲手将稻种，一粒粒，小心翼翼地撒入那片位于帝国权力核心的土壤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一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着那片新土，也对着满殿目瞪口呆的臣工，朗声道：“今日起，本宫便住在这殿里了！日日看着，用这满殿的浩然正气，还有陛下的真龙之气，好生养着这些金贵秧苗！谁敢说个不字，惊了本宫的‘庄稼’，便是与江南的灾民过不去！”

　　她说住，竟真就住了下来。命人在殿角设了软榻、屏风，日间便在此“照料”她的稻田，夜晚才回漪澜殿安寝。她时而对着那片土喃喃自语，时而命人调节殿内光线温度，甚至亲自用玉碗盛了清水，以指尖蘸着，轻轻洒在土上。那水中，自然融入了她一丝微不可察的、蕴含着生机的异能。

　　朝会照常举行，只是御座空悬，帝王与臣子皆立于殿中商议国事，而殿心却多了一片格格不入的“农田”，以及一位守着农田、时不时还要对政事插上两句话的贵妃娘娘。场面诡异至极，初时群臣极不适应，但见帝王坦然处之，加之江南局势确需宸妃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久而久之，竟也慢慢习惯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金殿之上的稻种，发芽、抽苗、生长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不过十余日，已是绿意盎然，稻花飘香。那稻禾植株挺拔，叶片肥厚，绿得深沉，仿佛真的汲取了此地的“龙气”与“浩然气”。

　　一月之后，稻穗低垂，到了收获之时。沈娇娇亲自持金剪，剪下那沉甸甸的稻穗。令人骇然的是，那稻穗上的谷粒，并非寻常的淡黄或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纯粹、温润、如同赤金般的色泽！阳光透过殿门照映其上，流光溢彩，仿佛那不是粮食，而是无数微缩的金珠！

　　“金米！是金米！”有臣子失声惊呼。

　　沈娇娇捻下一粒金米，指尖微一用力，米壳破裂，露出里面同样晶莹剔透、泛着淡金色泽的米粒，一股奇异的、带着清甜气息的稻香瞬间弥漫整个金銮殿。

　　她将这把金稻穗呈给萧珩，笑意盈盈：“陛下，龙气养出的庄稼，果然不凡。以此稻为种，推广江南，何愁饥荒不解？”

　　无需多言，这金殿所产的金色稻米被立刻送往司农寺和江南各地。更神奇的是，以此金米为种，在江南土地上播种后，长出的稻谷虽不如金殿所产这般纯粹如金，却也颗粒饱满，产量远超寻常稻种，成熟期更是缩短了近三分之一！且稻米香气浓郁，营养丰富，食之能迅速恢复体力，提振精神。

　　消息传开，江南沸腾！灾民争相领取新稻种，荒芜的田地被重新开垦，绿色的希望再次覆盖了饱经创伤的大地。持续数月的饥荒阴云，竟在这“金殿嘉禾”的神迹下，迅速消散。

　　金禾济苍生。沈娇娇以这种惊世骇俗的方式，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饥荒，更在天下人心中，将皇权天威与民生福祉紧密相连。她再次向那隐藏在幽冥泽深处的敌人宣告：无论你施展何等阴毒手段，我自有堂堂正道，以江山为田，以龙气为养，泽被苍生！

　　而经此一事，萧珩深知，决战幽冥泽的时机，已然成熟。后方稳固，民心归附，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位藏头露尾的“国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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