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檐下的蝉鸣

　　入夏后，日头一天比一天毒，青石镇的屋檐下却热闹起来。老槐树的枝叶长得愈发浓密，像把巨大的绿伞，遮住半个巷子，蝉躲在叶间“知了知了”地叫，声嘶力竭，反倒衬得午后的时光格外悠长。

　　墨渊搬了张竹凳，坐在客栈门口练剑。他的剑法比以前熟练多了，剑穗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偶尔带起的风，能吹动檐下的铜铃，发出“叮铃”的轻响，和蝉鸣混在一起，倒也和谐。

　　“手腕再稳点，”凌恒靠在门框上，手里摇着把蒲扇，“你这剑招看着花哨，实则发力不对，真遇上事，伤不了人，反倒容易累着自己。”

　　墨渊收剑回鞘，额头上全是汗，却没歇着，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脸：“我这不是在练嘛，等秋天镇上比武，我总得拿个好名次。”

　　镇上的比武是老规矩，每年秋收后办，说是比武，其实更像热闹的集会，年轻人比力气、比技巧，赢了的能得块红绸，挂在自家门上，算是体面。

　　张婶端着盆井水出来，往门前的石板上泼了些，水珠溅起，带着凉意。“巧铜张在铺子里打新剑呢，”她笑着说，“说是给你俩各打一把，比你现在这把轻便，还锋利。”

　　正说着，巧铜张就扛着两把新剑来了。剑身是青黑色的，磨得锃亮，剑柄缠着防滑的麻绳，看着就趁手。“试试？”他把剑递给两人，“这铁料是上次官府奖的，好钢，淬火时特意多烧了半个时辰，削铁如泥不敢说，砍断树枝肯定不费劲。”

　　墨渊接过剑，掂量了掂，比他原来的轻不少，试着挥了两下，剑风“呼呼”的，比以前利落多了。“好剑！”他兴奋地说，“比我那把强十倍！”

　　凌恒也拔出剑，剑身映着他的脸，眼神清亮。他轻轻一抖，剑穗挺直，发出轻微的嗡鸣。“确实不错，”他点头，“多谢巧铜张。”

　　“谢啥，”巧铜张摆摆手，“你们护着镇子，我打把剑还不是应该的？对了，李木匠说要给剑做个木鞘，让你们有空去他铺子里量尺寸。”

　　日头升到头顶，蝉鸣更响了。客栈里，老板娘端出刚切好的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就解渴。“快进来吃，”她招呼，“冰镇过的，凉丝丝的。”

　　几人坐在客栈的凉棚下，吃着西瓜，听着蝉鸣，说些闲话。李木匠说起前阵子去邻县赶集，看见城里的绸缎庄在卖新花样，打算给老伴扯块布做件新衣裳；张婶则念叨着该给菜地里的黄瓜搭架子了，不然藤蔓该乱爬了。

　　墨渊吃得最快，嘴角沾着西瓜汁，像只偷吃的小猫。小花飘在他肩头，用花瓣碰了碰他沾着汁水的手指，引得他直笑：“小花也想吃？这可不能给你吃，太甜了，吃多了不好。”

　　凌恒看着他，忽然想起刚认识墨渊的时候，少年还带着点怯生生的样子，握剑的手都在抖，如今却能在檐下自在地练剑，和镇上的人打成一片。这青石镇的日子，像夏日的蝉鸣，看似单调，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很多事，很多人。

　　午后，阿木爷爷带着药圃里新收的薄荷，挨家挨户送。“晒干了泡水喝，”他说，“解暑，比喝那些糖水强。”他走到客栈，看见凌恒和墨渊的新剑，摸了摸胡须：“有了好剑，更得勤练，功夫这东西，一日不练手生。”

　　“知道了，阿木爷爷，”墨渊说，“我每天都练两个时辰呢。”

　　“不光要练剑，”阿木爷爷又说，“还得懂医理，知道怎么护着自己，也护着别人。等过阵子不忙了，我教你们认些止血的草药，万一受伤了，能自己处理。”

　　凌恒点头应下。他知道，阿木爷爷说的是实话——功夫再高，也难免有意外，懂得照顾自己，才能更好地守护想守护的人。

　　傍晚，蝉鸣渐渐歇了，风里带了点凉意。镇上的人搬出竹床、板凳，坐在巷口乘凉。孩子们听教书先生讲古，大人们则摇着蒲扇说庄稼事，偶尔有卖凉粉的挑着担子经过，吆喝声在巷子里回荡，格外有烟火气。

　　墨渊拿着新剑，在月光下又练了几遍。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动作比白天更稳了些。凌恒站在旁边看着，没再指点——有些东西，得自己悟，就像这夏日的蝉鸣，不经历破土的挣扎，哪能有振翅高歌的力气？

　　练完剑，墨渊坐在竹凳上，看着檐下的铜铃。铃铛在晚风中轻轻晃，却没响，像是怕打扰这宁静的夜。“凌恒，”他忽然说，“等秋天比武，我要是赢了，能把红绸挂在客栈门口吗？”

　　“当然能，”凌恒说，“到时候让李木匠做个漂亮的架子，把红绸挂得高高的，让全镇的人都看见。”

　　墨渊笑了，眼里闪着光，像藏着夏夜的星星。

　　夜色渐深，巷子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蝉鸣的余韵，和偶尔响起的狗吠。凌恒望着天边的月亮，觉得这青石镇的夏夜，像杯温好的茶，初尝平淡，细品却有回甘。檐下的蝉鸣，檐下的剑影，檐下的烟火，都在这夏日里，慢慢酿成最踏实的滋味。

　　他知道，这蝉鸣会持续整个夏天，然后随着秋叶落下而沉寂，就像这镇上的日子，有热闹，有宁静，有成长，有等待，却总能在循环往复中，透着股生生不息的劲儿，让人安心，让人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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