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泉边的低语

　　小花睡得正沉，花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沾着的果渍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凌恒坐在青石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泉眼边的青苔，听着泉水叮咚，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讲过的故事——说林间的清泉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念想。

　　他低头看向水面，泉眼不大，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水面晃了晃，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多年前的画面：小小的自己攥着半块麦芽糖，站在真如本然海的岸边，看着父亲的船消失在雾里，那时父亲说“等浪平了就回来”，可他等了整整十年，只等来一只褪色的船锚。

　　“在看什么？”墨渊凑过来，也往水里看，“哟，这泉眼还会玩魔术？怎么映出个哭鼻子的小屁孩？”

　　凌恒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看到的是你自己吧。”

　　“才不是。”墨渊梗着脖子，“我小时候可不爱哭，第一次打架把人揍哭了，我还拿着糖葫芦在旁边笑呢。”他说着，忽然挠了挠头，“不过……我好像也等过人，我娘说去镇上给我买糖画，结果等了一天，回来时糖画都化了，她手里却多了包治咳嗽的药——那天我咳得厉害，自己都忘了。”

　　水面又晃了晃，映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融化的糖画哭，旁边站着个拿药包的妇人，眼圈红红的。墨渊的声音低了些：“后来才知道，她那天走了十几里路，药铺的老大夫说再晚点就转成肺炎了。”

　　泉眼像是听懂了似的，冒出个小小的水泡，啪地破了。小花不知何时醒了，花瓣微微张着，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话，轻声问：“等不到的人，还会回来吗？”

　　凌恒看向它，认真道：“有时候，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就像我父亲的船锚，现在挂在我书房里，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他说‘浪平了’。”

　　墨渊蹲下来，戳了戳小花的花瓣：“比如我娘的糖画，虽然化了，但我现在看到糖画摊子，就想起她走在路上，把药包揣进怀里捂热的样子。”

　　小花似懂非懂，花瓣转向泉眼：“那它能映出星子的念想吗？它们每天跑得那么快，是不是也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泉眼的水面忽然泛起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水面上渐渐映出星子的轨迹，不是奔跑的模样，而是停在一片雾气里，雾气中隐约有朵半开的花苞，正努力朝着光的方向伸展——那花苞的样子，竟和小花没绽放时一模一样。

　　“这是……”凌恒愣住了。

　　墨渊也看呆了：“星子在等你？”

　　小花的花瓣轻轻颤抖起来：“所以……它们每天跑那么快，是想早点到启明区，给我看光带的样子？是想让我快点长大？”

　　泉眼的光渐渐暗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凌恒忽然想起星子光带消散前，那最后一闪的微光，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嘱托。他忽然明白，那些看似无目的的奔跑，那些璀璨的光带，或许从来都不是偶然——星子在等一朵花绽放，就像他在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墨渊在等一份融化的糖画，都是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快看！”小花忽然指向泉眼旁的石缝，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了株嫩芽，顶着颗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墨渊凑过去看：“这是‘回春草’，据说只有被真心念着的地方才会长。”他忽然笑起来，“看来这泉眼也觉得咱们仨加一朵花挺顺眼，都长草欢迎了。”

　　凌恒也笑了，指尖碰了碰那株回春草，嫩芽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阳光穿过树叶，在泉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花在青石上伸了个懒腰，花瓣舒展得更开了，金色的纹路在光里流淌，像把星子的光织在了身上。

　　远处传来月狐的叫声，这次不再怯生生，反而带着点轻快，像是在报平安。墨渊起身拍了拍裤子：“走了，再歇下去，天黑都出不了林子。听说前面有片桃林，这个时节正好结果，甜得能粘住牙。”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凌恒挑眉。

　　“那是，”墨渊得意地扬下巴，“我可是‘林间活地图’。”

　　小花被凌恒轻轻捧起，花瓣蹭了蹭他的掌心：“我也想去看桃树！听说桃花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粉雪？”

　　“比粉雪还好看。”凌恒笑着，跟在墨渊身后往林子深处走。

　　泉眼在身后叮咚作响，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回春草的嫩芽在石缝里努力生长，水面的涟漪还没散尽，映着三个向前的身影和一朵晃动的花影。原来等待从不是空落落的苦，而是藏在时光里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像这株回春草，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冒出嫩芽，带着所有被惦记的温柔，悄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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