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墨斋之秘，亡母遗智

　　次日午时，城西。

　　平安货运的牌匾，在惨淡的秋日下褪了色。空气中，马匹的腥臊、湿腐的木料与人体的汗酸，混杂成一股黏腻的浊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范闲立于巷口，指尖摩挲着那枚冰冷的伪造令牌。

　　它的质感粗糙，纹路虽精巧，却少了真品的温润。像一个徒有其表的赝品，随时会在阳光下分崩离析。

　　他身后，是王启年和几名鉴查院的高手。他们神情紧绷，手已按在刀柄上，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队伙夫，而是千军万马。

　　“大人，这……能行吗？”王启年压低声音，眼神里全是怀疑。

　　范闲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货运站深处。

　　一队挂着内库标识的马车，正缓缓驶出。车夫脸上，是惯有的倨傲。押车的护卫，眼神轻蔑，扫过周遭，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就是现在。

　　范闲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出。

　　“站住！鉴查院奉旨查案，所有车辆，一律停下，开箱查验！”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

　　押车护卫的头领，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勒住马缰，歪着头看他。

　　“鉴查院？手伸得够长的。有长公主的手令吗？”

　　范闲不语，只是缓步上前，将那枚乌木令牌，举到对方面前。

　　头领的嗤笑，凝固在脸上。

　　他眼中的轻蔑，在一瞬间，被惊骇与恐惧冲垮。他死死盯着那枚令牌，仿佛在看一件来自地狱的信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这……您请。”

　　他翻身下马，躬身让路，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周遭，一片死寂。

　　范闲的心，却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成功了。用一枚假得不能再假的木牌，撬开了长公主最坚固的壁垒。他回头，望向皇宫的方向，李承渊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那不是怪物。

　　那是，掌控规则的魔鬼。

　　箱子被打开，里面是寻常的丝绸布匹。但掀开夹层，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条，在日光下，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

　　长公主府，湖心亭。

　　李云睿捻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动作优雅，如抚弄琴弦。

　　一名心腹，跪在亭外，将平安货运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汇报。

　　啪。

　　白子敲在玉石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内鬼。”

　　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把所有接触过令牌的人，都找出来。一个一个地，问。”

　　那心腹浑身一颤，叩首领命，悄然退下。

　　湖面，微风皱起涟漪。

　　李云睿看着那盘已无悬念的棋局，喃喃自语。

　　“叶家的味道……似乎又在京城里，出现了。”

　　她拂袖起身，将满盘棋子，扫落在地。

　　***

　　听雨轩，密室。

　　李承渊并未在意范闲的“捷报”。那只是计划中，最无足轻重的一环。是为他争取时间的，一枚棋子。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识海深处，金色的【天网无漏】词条，被催动到了极致。

　　整个京都，在他眼中，化为一张由亿万光纤构成的，浩瀚星图。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道因果，一次信息的流动。

　　他的意识，沉入这片数据的海洋。

　　那枚沉寂已久的【叶氏徽记】，在此刻，如被投入熔岩的冰块，骤然爆发出滚烫的灼痛。

　　它不再是被动的共鸣。

　　而是在这片数据之海中，化作一枚权限最高的，金色的钥匙！

　　【正在以‘叶氏徽记’为索引，进行深层数据检索……】

　　【检索目标：墨林斋】

　　【权限已确认，正在解封S级加密档案……】

　　无数被尘封的信息洪流，如决堤的洪水，冲入李承渊的脑海。

　　他看见了。

　　看见了母亲，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她不叫叶轻眉，她叫叶灵犀。

　　她不是柔弱的宫女，更不是冰冷的死士。

　　画面中，她身着一套简洁的工装，站在一间充满了未来感的工坊里。四周，是闪烁着光芒的矿石，是悬浮在空中的，繁复的立体图谱。

　　她的眼神，专注，明亮，像两颗燃烧的星辰。

　　她手中，握着一支奇特的笔，在光幕上，勾勒着凡人无法理解的，法则的公式。

　　【姓名：叶灵犀】

　　【身份：叶家天工坊，首席炼金师】

　　【最高杰作：‘星尘墨’。以‘虚空陨铁’与‘七曜晶核’为基材，融入个人神魂印记，炼制而成的，因果律追踪媒介。】

　　李承渊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终于明白，【叶氏徽记】感应到的，不是血脉。

　　而是他母亲，用她的灵魂，创造出的，独一无二的，能量波动。

　　墨林斋，是她当年的工坊。

　　而所谓的贡墨，便是这“星尘墨”。

　　庆帝，用着杀妻仇人家族的技术。长公主，用着这技术，作为自己走私网络的防伪印记。

　　何其讽刺，何其荒谬！

　　复仇的火焰，不再是单纯的恨意。更增添了一份，继承遗志的，宿命般的沉重。

　　他需要墨。

　　需要原版的墨，来分析，来激活他手中的伪造令牌。

　　让那块死木，真正“活”过来。

　　【天网无漏】再次运转。

　　墨林斋下一次向宫中运送贡墨的时间，路线，押送人员的名单，甚至是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弱点……所有信息，清晰浮现。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

　　次日，朱雀大街。

　　李承渊换上一身破烂的短打，脸上抹着锅底灰。

　　【伪装】词条激活。

　　他不再是皇子，连一个落魄书生都不是。

　　他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眼神浑浊，走路歪歪扭扭的，街头泼皮。连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被生活碾碎后的，麻木与无赖。

　　他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一队运送贡品的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驶来。气氛肃穆，路人纷纷避让。

　　李承渊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辆不起眼的，装载着木箱的马车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容。

　　他猛地冲向旁边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故意撞翻了对方的担子。

　　“你瞎了眼啊！没看到你爷爷我？”

　　他破口大骂，声音嘶哑，充满了市井的火药味。

　　小贩也不是善茬，立刻与他对骂起来。

　　一场混乱，就此引爆。

　　人群迅速围拢，看热闹的，劝架的，起哄的，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贡墨车队，被迫停下。

　　负责押运的太监，脸上满是焦躁与厌恶，尖着嗓子呵斥禁军，驱散人群。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闹剧吸引时。

　　李承渊，那个引发混乱的泼皮，却在拉扯中，“不慎”将旁边泔水铺的一桶馊水，撞翻在地。

　　哗啦一声。

　　那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呈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尽数泼在了那辆装载贡墨的马车上。

　　恶臭，瞬间弥漫。

　　押运太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来人！把这个刁民，给咱家拿下！”他气得浑身发抖。

　　但看看天色，他又不敢耽搁。这贡墨若是误了时辰，掉脑袋的可是他自己。

　　“走！快走！”他只能捏着鼻子，催促车队赶紧离开。

　　混乱中，无人注意。

　　那个泼皮，在被禁军按住的前一刻，右手尾指，如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出。

　　一根藏在指甲缝里的，细如毫毛的竹签，精准地，从被泔水浸透的木箱缝隙中，一刮而过。

　　一小块半凝固的，比米粒还小的，深邃如夜空的墨块，被悄然带出。

　　沾染在了，他那满是污泥的指甲里。

　　他被禁军一脚踹倒在地，脸上却露出了，得逞的，无赖的笑容。

　　***

　　李承渊成功脱身。

　　他没有发现，在他转身混入人群的瞬间。

　　街角茶楼的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名身着锦衣的男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与燕小乙同款的，白骨扳指。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李承渊的背影上。

　　那目光，锐利，冰冷，如鹰隼，锁定了猎物。

　　***

　　密室中。

　　李承渊将那粒千辛万苦得来的墨块，小心翼翼地，放在白色的玉盘上。

　　它很小，却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深邃，神秘，散发着微弱的，非凡的能量波动。

　　他伸出手，试图用神魂之力，去解析它的构造。

　　就在他的意念，即将触碰到墨块的瞬间。

　　系统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警告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警告！检测到高密度能量聚合体，蕴含未解析的法则碎片！】

　　【强行解析，将导致神魂永久性撕裂损伤！】

　　【建议：需融合‘鬼斧神工’或同等级别工匠类词条，进行辅助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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