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神的恩赐，是让你亲手斩断过去

　　养心殿内，空气仿佛在李承渊说出最后那个地名时，被抽干了。

　　范闲脸上的惨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到了极点的涨红。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变形，“澹州？太平别院？你疯了！？”

　　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李承渊，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那张脸平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那双眼睛里，只有对一个情报的分析，没有对一个“家”的任何情感。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祖母！有看着我长大的仆人！你怀疑他们？怀疑一个连京都都没离开过的老太太？”范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祈求。

　　他在祈求李承渊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测试，一个残酷的玩笑。

　　“一个能与‘收割者’建立通讯，并能在我眼皮底下屏蔽信号的‘背叛者’，它会把自己的老巢，放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里吗？”

　　李承渊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范闲所有的侥幸。

　　“不，它不会。它会选择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所有人都不会去怀疑的地方。一个偏远、宁静、充满了温情脉脉回忆的地方。”

　　“越是温暖的阳光，投下的阴影就越是黑暗。情感，尤其是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伪装。”李承渊看着范闲，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哥，你觉得，还有比太平别院更适合做这种伪装的地方吗？”

　　范闲的身体晃了晃，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李承渊的话，像一根根钉子，将他钉死在了原地。

　　是啊，谁会去怀疑一个偏远海港小城里的老宅？谁会去怀疑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正因为不会，所以才最可疑。

　　这个逻辑，他懂。但他无法接受。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范闲的声音沙哑，他放弃了争辩，因为他知道，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任何基于情感的辩论都毫无意义。

　　“朕要你，回家。”

　　李承渊说出了那句让范闲通体生寒的话。

　　“现在，立刻，返回澹州。林若甫府邸、大皇子府、钦天监，朕会让陈萍萍的人去挖。但这三个地方，更像是为了掩护第四个地点而抛出的烟幕弹。”

　　“只有你，熟悉太平别院的一草一木，熟悉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朕要你回去，不是去质问，不是去抓人。”

　　李承渊的目光，落在了范闲的眼睛深处。

　　“朕要你，用你那双还没被权力染黑的眼睛，去看。去看谁的笑容里，藏着不该有的东西；去看谁的关心，带着伪装的温度；去看谁的日常，出现了不该有的破绽。”

　　“去吧，哥。去亲手揪出那个，藏在你童年里的鬼。”

　　范闲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比让他去监视范府，还要残酷一百倍。

　　那是让他，去怀疑自己记忆里最温暖的那片净土。

　　“不可能！”范闲脱口而出，“京都到澹州，快马加鞭也要半个多月！等我到了，黄花菜都凉了！对方既然已经暴露，肯定会立刻转移或者潜伏！”

　　这是他最后，也是最现实的理由。

　　然而，李承渊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谁告诉你，需要半个多月？”

　　李承渊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这一次，没有出现黑色的玉符。

　　他只是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五指轻轻一握，然后向两边，猛地一撕！

　　“嗤啦——”

　　一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在养心殿内响起。

　　那不是布帛撕裂的声音，更像是……空间本身被撕开的悲鸣。

　　范闲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他看到，在李承渊的面前，平整的空气，竟然真的像一张画卷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间撕开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裂缝的边缘，不是平滑的，而是闪烁着无数细碎的、彩色的光点，仿佛是世界的底层规则被暴力扯断后露出的线索。

　　裂缝内部，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一片扭曲的、不断变幻的景象。范闲甚至能从那光怪陆离的景象中，隐约看到一片熟悉的海岸线，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影子！

　　这不是武道！

　　这不是大宗师！

　　这是……这是什么？

　　范闲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所有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眼前这道凭空出现的裂缝，撕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自己选择“制衡”的，根本不是一个更强的皇帝。

　　他是在妄图制衡一尊，真正的，活着的……神。

　　“这是通往澹州城外的单向信标，它的能量，只够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李承渊的声音，将范闲从无尽的震惊中唤醒。

　　“踏进去，你会在一瞬间，跨越数千里山河。一炷香后，它会自行关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李承渊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催促，也没有逼迫，只有陈述。

　　“选择吧，范闲。”

　　“是踏进这扇门，去直面你必须面对的命运。还是留在这里，看着朕派禁军，将太平别院，连同你的童年记忆一起，夷为平地。”

　　范闲的身体，在剧烈地发抖。

　　他看着那道不断扭曲、散发着未知与危险气息的空间裂缝，又看了看李承-渊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从他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悲凉，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裂缝。

　　就在他的脚即将踏入裂缝的瞬间。

　　“等等。”

　　李承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范闲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后颈。

　　一股无法形容的、既冰冷又霸道的能量，瞬间注入了他的体内，顺着他的脊椎，直冲脑海，最终在他眉心深处，凝聚成一个微小的、若有若无的印记。

　　范闲能感觉到，那个印记，带着李承渊的气息。

　　“这既是信物，也是武器。它能让你在关键时刻，借用朕的一分力量，足以让你杀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大宗师。”

　　李承渊收回手指，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却像是直接在他的灵魂中回荡。

　　“当你找到那个‘它’，当你确认无疑的时候，用你的意志，去引动这个印记。”

　　“朕，会以它为坐标。”

　　“亲自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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