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室对弈

　　鉴查院的地牢，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铁锈的腥气，钻入鼻腔。

　　墙壁上，黏腻的青苔渗出冰冷水珠。

　　水珠滴落，回音在无尽的黑暗中空洞地扩散。

　　李承渊的脚步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节奏。

　　每一步，都像踩在亡魂的脊骨上。

　　带路的黑衣吏员，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吱呀声刺耳如鬼哭。

　　门后，是更深沉的黑暗。

　　黑室。

　　唯一的微光，来自一张桌案上的孤灯。

　　灯火摇曳，勉强照亮了一方天地。

　　以及，灯下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陈萍萍。

　　南庆的暗夜之王。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仿佛畏惧着世间一切寒冷。

　　可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冰原上的孤狼。

　　那目光像两把无形的手术刀，瞬间将李承渊剖开。

　　从皮肉到骨骼，从骨骼到神魂。

　　仿佛要将他的一切秘密，都暴露在灯火之下。

　　李承渊垂下眼帘，瘦弱的身躯微微躬着。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误入狼穴的、惶恐的孩童。

　　“你来了。”

　　陈萍萍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枯叶摩擦。

　　他没有问情报的来源，那太过低级。

　　他直指核心，问的是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李承渊的伪装。

　　空气凝固，连灯火的跳动都仿佛停滞。

　　李承渊抬起头，眼中不见一丝杂质。

　　那份清澈，与这地牢的污秽格格不入。

　　“我什么都不要。”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孩童的稚嫩。

　　“只想活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那双锐利如刀的眼。

　　“院长大人，您觉得，在京城……”

　　“怎样才能活得久一点？”

　　一个反问，将陈萍萍的审视，轻轻推了回去。

　　陈萍萍的双眼，微微眯起。

　　眼前的少年，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这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头懂得收敛爪牙的幼兽。

　　“活下去？”

　　陈萍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在这京城，最不值钱的，就是命。”

　　他控制着轮椅，缓缓靠近。

　　无形的压力，如水银泻地，弥漫开来。

　　“你有惊世的才华，不错的脑子。”

　　“可这些，在陛下的天威面前，一文不值。”

　　“你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能做什么？”

　　每一句话，都是一记重锤，砸向李承渊的心房。

　　试图找到他的破绽，他的恐惧，他的真实目的。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弈。

　　棋盘，是人心。

　　棋子，是言语。

　　李承渊静静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的表情。

　　但在他的识海深处，一场更疯狂的豪赌，已然开始。

　　他的意念，化作一条无形的触手。

　　悄然，探向了眼前这位暗夜之王。

　　系统面板，在精神世界中骤然展开。

　　【目标：陈萍萍】

　　【正在探查……警告！目标精神力场极强！】

　　【探查将消耗巨量神魂之力，极度危险！】

　　尖锐的警告，在脑海中疯狂轰鸣。

　　但李承渊没有退缩。

　　富贵，险中求。

　　真相，亦然。

　　淡蓝色的光幕上，一行行璀璨的词条，如星辰般浮现。

　　【可掠夺词条：】

　　【权谋算计（极）：洞察人心，布局千里，万事万物皆为棋子。】

　　【掌控人心（极）：言语如刀，恩威并施，能轻易操纵他人情感与意志。】

　　【……】

　　无数【极】品的词条，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但李承渊的目光，却被最下方的一行字，死死吸住。

　　【天网无漏（金）】

　　金色！

　　超越了【极】品的，传说中的品质！

　　这个词条，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的法则。

　　就是它！

　　李承渊的意念，化作最锋利的尖针。

　　狠狠刺向了那个金色的词条。

　　“掠夺！”

　　轰——

　　神魂之海，瞬间被抽干。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灵魂最深处炸开。

　　像是整个精神世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肆意撕扯。

　　李承渊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

　　视野中，光影扭曲，万物化为血色。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磅礴的信息洪流冲刷、淹没、粉碎！

　　那是整个南庆，乃至周边诸国的情报网络。

　　无数的人名，无数的事件，无数的秘密。

　　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在他脑海中骤然成型。

　　鉴查院安插在北齐的暗线，东宫与二皇子私下的资金往来。

　　长公主卖给敌国的军械数量，庆帝藏在军中的秘密力量。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奔腾的数据，野蛮地灌入他的脑海。

　　这张网，名为【天网】。

　　它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掌控它，便如同神明，俯瞰着这盘棋局的每一个角落。

　　而代价，是他的神魂，正在走向崩溃的边缘。

　　陈萍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那锐利的目光，闪过一丝困惑。

　　眼前的少年，气息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微弱。

　　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但他只当，是自己的威压，起了作用。

　　他继续施压，声音愈发冰冷。

　　“你以为，凭你那点诗才，就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活下去？”

　　就在此时，李承渊缓缓抬起头。

　　他强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那微笑，不再是伪装的怯懦。

　　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院长大人。”

　　他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陈萍萍的耳中。

　　“您在城西米粮铺安插的那位王老板，最近似乎遇到了麻烦。”

　　陈萍萍的瞳孔，骤然收缩。

　　王老板，是他三年前布下的一颗闲棋。

　　除了他与影子，绝无第三人知晓！

　　李承渊没有停，继续用那平静的声音，投下一枚又一枚惊雷。

　　“长公主的人，好像已经盯上他了。”

　　“起因，是您上个月，通过王老板，送出城的那批药材。”

　　“那批药，不是给边军的，是给东夷城那位四顾剑的吧？”

　　轰！

　　仿佛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陈萍萍的天灵盖上。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冰冷、错愕、震惊、以及……一丝前所未有的骇然。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

　　那张稚嫩的脸上，挂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深不可测的笑容。

　　这一刻，陈萍萍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八岁的皇子。

　　而是一个从深渊中爬出的，知晓世间一切秘密的……

　　怪物。

　　地牢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盏孤灯的灯芯，“噼啪”一声，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

　　像是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弈，献上的注脚。

　　棋局的攻守，在这一刻，悄然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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