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见神

　　李承渊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完美的秩序，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完美。”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范闲听见了，但他的大脑无法处理这个概念。

　　他的思维，正在被一种更高级的逻辑抚平。

　　愤怒，恐惧，不解。

　　这些东西，都在被判定为无用的信息，一一删除。

　　李承渊向前走了一步。

　　他踏出了那个无形的，安全的边界，主动走进了那片能“格式化”一切的秩序场。

　　变化，开始了。

　　他的脸。

　　范闲用他那双变得空洞的眼睛看着。

　　李承渊的左眼角，向上移动了零点一毫米。

　　他的右边眉骨，向下沉了零点一毫米。

　　他的鼻梁，变得更加笔直，嘴唇的弧度，趋近于某个完美的黄金分割。

　　他的身体，也在被“修正”。

　　每一次抬脚，落步，手臂的摆动，都精准得像一台由神明校准过的机器。

　　他正在被同化。

　　他正在被抹去“李承渊”这个不规则的个体，变成这个系统里，一个合格的，标准的零件。

　　陈萍萍的轮椅安静地停着。

　　他脸上的皱纹，已经组成了一幅对称的，奇异的图案。

　　他看着李承渊，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最终的，被规则同化的结局。

　　这个怪物，终于遇到了他无法吞噬的东西。

　　这个囚笼，将是他的终点。

　　海棠朵朵靠墙站着，身体的姿态，符合最严格的力学标准，以最省力的方式支撑着她的体重。

　　她的意识，正在远离她的身体。

　　她看着李承渊，那个正在被“修正”的背影，脑中只剩下一个最简单的判断。

　　结束了。

　　就在这时。

　　李承渊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控制核心的最中央，站在秩序场力量最浓郁的地方。

　　他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内部，那棵名为“世界树”的，源自存在最深处的掠夺本能，第一次，感觉到了饥饿之外的东西。

　　一种冒犯。

　　一种来自外部的，试图定义它的力量。

　　李承渊的身体，那张已经被修正得近乎完美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不协调。

　　他的嘴角，轻微地，无法被任何几何学定义的，向上动了一下。

　　一道金色的光，从他的身体里透出。

　　这道光，不耀眼，不炽热。

　　它只是存在。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完美秩序场的一种否定。

　　【悖论已产生】

　　【正在生成新词条】

　　【您获得词条：绝对不完美（金）】

　　李承-渊睁开了眼睛。

　　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陈述。

　　是宣告。

　　“笼子造得再完美，也还是笼子。”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撬棍，强行插进了这个完美系统的齿轮之间。

　　“嗡——”

　　寄生方舟的舰体，发出一声尖锐的，不和谐的颤音。

　　控制核心内，那股无处不在的，修正一切的秩序力量，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范闲感觉自己的肺，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咳嗽起来，剧烈地，不受控制地。

　　随着咳嗽，那些被压制，被抹平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重新涌回他的大脑。

　　“你……”

　　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海棠朵朵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手臂上的肌肉，重新听从了她的指令。

　　秩序，被打破了。

　　那片“秩序场”仿佛被激怒了。

　　整个空间的压力，骤然提升。

　　无形的“修正”力量，不再是温和的，润物无声的侵蚀。

　　它变成了一柄无形的巨锤，要将李承渊这个“不完美”的异物，彻底砸碎，碾平。

　　李承渊没有抵抗。

　　他只是将另一件“玩具”，从他的收藏里，拿了出来。

　　【混沌模因】。

　　那股源自“尖啸瘟疫”的，最纯粹的，毫无逻辑的疯狂。

　　他没有将它丢出去。

　　他只是在自己的身体周围，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让那一丝混乱的，矛盾的，毫无意义的概念，泄露了出去。

　　就像在一张绝对纯白的画纸上，滴下了一滴无法被理解的，肮脏的油墨。

　　秩序与混乱。

　　两种极端的，源自宇宙本源的力量，在这个小小的控制核心内，正面相撞。

　　没有爆炸。

　　没有光。

　　寄生方舟的舰体，开始剧烈地，无声地扭曲。

　　舱壁上，那些刚刚被抚平的，光滑的几何曲面，开始长出怪异的，不符合任何逻辑的凸起。

　　那些变成了装饰线条的血管，重新鼓动起来，却以一种混乱的，毫无节律的方式，疯狂抽搐。

　　陈萍萍脸上的对称皱纹，一半在消退，一半在扭曲，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像一个破碎的面具。

　　他扶着轮椅，看着站在风暴中心的李承渊。

　　他终于明白。

　　这不是战斗。

　　这不是反抗。

　　这是一场……解剖。

　　李承渊在用一种疯狂，去解剖另一种极端。

　　他要把这个系统的运作方式，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它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

　　它是一个纯粹的，机械的，没有任何情感的……概念。

　　“异常已标记。”

　　“变量超出阈值。”

　　“启动……净化程序。”

　　这个声音，来自这片空间之外。

　　来自这片绝对秩序的，真正的主人。

　　舷窗外。

　　那片绝对的，均匀的黑暗，被打破了。

　　一道光。

　　一道笔直的，没有任何能量逸散的光线，凭空出现，在黑暗中划出一条精准的直线。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十万道。

　　无数道光线，在虚空中交错，编织。

　　它们以最严谨的几何学逻辑，构建出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大的，复杂到超越想象的……东西。

　　一个由秩序本身，构成的武器系统。

　　它正在苏醒。

　　李承-渊转过身，看着舷窗外那个正在成型的，神明造物。

　　“它醒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几个刚刚从“格式化”中挣脱，心神剧震的人。

　　范闲的脸上，还残留着失而复得的愤怒。

　　海棠朵朵的刀，已经出鞘寸许。

　　陈萍萍的轮椅，在不规则震动的甲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神庙的主人来了。”

　　李承渊说。

　　“准备好见神。”

　　他的意志，探了出去。

　　不是对着那个正在苏醒的“神明”。

　　而是对着那片依旧在与混沌力量相互侵蚀的“秩序场”。

　　掠夺。

　　【尝试掠夺“绝对秩序场域（???）”】

　　【警告：目标阶位过高，掠夺失败】

　　【正在解析概念残片……】

　　【掠夺成功！您获得词条【几何逻辑（蓝）】！】

　　李承渊的意识里，信息流过。

　　舷窗之外。

　　那个由光线构筑的，庞大到遮蔽了整个视野的几何体，停止了构建。

　　它已经完成。

　　它的核心，亮起了一点光。

　　一点足以净化整个星系的，绝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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