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水晶中的梦者

　　种子飞船的内部，是一个由水晶构成的世界。

　　墙壁，通道，天花板，还有那些失去功能的控制台，全部由一种半透明的晶体构成。这里没有能源，却在黑暗中透出光。

　　那道在精神层面回响的求救声，像一个无形的坐标，指引着李承渊和五竹，走向飞船的核心。

　　通道两旁，是这艘船的船员。

　　他们没有腐烂，也没有化为骸骨。

　　他们被封存在一块块巨大的水晶之中，变成了一座座人形雕像。

　　这些生物的外形不同，有的身材高大，皮肤覆盖鳞片。有的生有四臂，面容奇古。他们维持着最后的姿态。有的坐在控制台前，手指还放在屏幕上。有的在通道中奔跑，脸上有惊恐。

　　他们像琥珀里的昆虫。

　　李承渊在接触到水晶地板时，世界树的解析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明白了。

　　“永恒死寂法则”，不只是杀死了这片星域的恒星。它还像一种基于法则的瘟疫，将这片区域的一切高阶物质，都朝着“晶化”的形态转化。

　　有机物，无机物，在这里没有区别。

　　最终，都会变成永恒的，死寂的水晶。

　　他们很快抵达了舰桥。

　　这里比通道宽阔，穹顶高耸，像一座水晶铸成的神殿。

　　舰桥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完美的多面体水晶，悬浮在半空。

　　那道求救的精神呐喊，就从这块水晶的核心传来。

　　水晶的内部，封印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散发着银辉。

　　祂的身形修长，银色长发在封印中无风自动，双眼紧闭，面容平和。

　　祂是信标的源头。

　　那个自称“幸存者”的存在。

　　李承渊走向那块中央水晶。五竹跟在他身后，黑布下的电子眼，无声地扫描周围。

　　李承渊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悬浮水晶。

　　那道在他脑海中循环的，带着悲伤与期盼的求救精神信号，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救命，幸存者”。而是一道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的，清晰的意念，在他的神念中炸响。

　　“陷阱！这是一个陷阱！快走！‘寂静’本身是一个活的牢笼！不要惊醒它！”

　　晚了。

　　这道警告意念出现的同一刹那。

　　整个水晶舰桥，整艘巨大的种子飞船里，那些被晶化封存的，形态各异的船员雕像，它们固态水晶的眼球，齐刷刷地亮起了一阵幽蓝色的光。

　　咔嚓。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些被封印了无数年的水晶雕像，它们的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裂纹从它们的眼眶开始，蔓延至全身。

　　“它醒了，你的到来，你身上‘生’的概念，是它最好的食粮！”那个声音在李承渊的脑中尖叫，充满了崩溃。

　　舰桥入口处，那两座守卫姿态的水晶雕像，最先完成了“苏醒”。

　　它们僵硬地扭动脖子，水晶碎屑簌簌掉落。它们幽蓝色的眼睛，锁定了舰桥中央的李承渊和五竹。

　　它们不再是雕像。它们是活过来的，被某种意志操控的傀儡。

　　没有咆哮，没有战吼，只有死寂。

　　其中一个四臂傀儡猛地弓身，脚下的水晶地板应声碎裂，它的身体化作一道蓝色的残影，直扑李承渊。

　　它的四条手臂，在高速冲锋中，变成了四把锋利的水晶利刃。

　　五竹动了。

　　他甚至没有转身。

　　他向后踏出一步，身体以一个不合常理的角度扭转，手中的铁钎，自下而上，精准地迎向了那道残影。

　　没有真气波动，没有能量外放。

　　只有绝对的速度与力量。

　　叮！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中格外刺耳。

　　铁钎的尖端，准确无误地点在了四臂傀儡最前方的一把水晶利刃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那个四臂傀儡，从被击中的手臂开始，裂纹如同闪电般传遍全身。

　　它在半空中，无声地碎裂成亿万颗晶莹的粉尘，飘散开来。

　　“没用的！它的身体就是这座坟墓里的一切！你可以打碎一个，但你打不碎所有！”幸存者的意念带着哭腔。

　　他的话音未落。

　　通道里，更多的碎裂声响起。

　　一个个被唤醒的水晶傀儡，正迈着僵硬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涌向舰桥。它们的数量，成百上千。

　　整个沉船之墓，正在变成一个活过来的军团。

　　李承渊没有看那些涌来的傀儡，也没有理会身后五竹的战斗。

　　他的手，穿过了最后的距离，按在了那块悬浮的，囚禁着幸存者的中央水晶上。

　　“你，在向我求救。”

　　李承渊的声音，第一次通过神念，直接传递给了那个幸存者。

　　那声音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现象。

　　幸存者的意念停顿了。他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外来者会做出如此举动。

　　“我求救，是希望有人能把我的信息带出去！不是让你来送死！你接触了核心，‘寂静’会优先吞噬你！”

　　“告诉我，‘寂-静’是什么。”李承渊的神念，如同钢针，刺入对方的思维。

　　就在这时，整个舰桥的水晶墙壁，开始发光。

　　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潮水，从墙壁、地板、天花板的每一寸涌出，朝着中央的李承渊汇聚。

　　这片空间，正在“消化”他。

　　“一个法则！一个吞噬了这片星域所有能量和概念，从而诞生了自我意识的，活着的法则！它的目标，就是将一切都变成它自己！变成绝对的，永恒的，死寂的水晶！”幸存者飞快地解释。

　　“法则？”

　　李承渊的意志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为“兴趣”的东西。

　　一股完全不同的力量，从他的手掌，注入了中央水晶。

　　那不是能量，也不是物质。

　　是他的“概念”。

　　是世界树那“吞噬”与“同化”的，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本质。

　　如果说，“寂静”法则是无穷无尽的，要将一切都冻结、晶化的海洋。

　　那么李承渊此刻注入的，就是一滴能够将整片海洋都染黑、吞噬的，来自更古老深渊的毒液。

　　嗡。

　　整个中央水晶，剧烈地颤动起来。

　　原本纯净透明的水晶内部，一缕紫黑色的“根须”，从李承渊的手掌接触点，开始蔓延。

　　那根须所过之处，水晶的结构没有被破坏，但其内在的“法则”，正在被改写。

　　“你，你在做什么？！”幸存者的意念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在吞噬它的力量？这不可能！这是法则本身！”

　　“没什么不可能。”李承渊的神念回应，“只是你的法则，比较弱小。”

　　舰桥内，那些已经冲到近前的，被蓝色光芒驱动的水晶傀儡，身体齐齐一僵。

　　它们眼中的幽蓝色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其中一个离李承渊最近的傀儡，它眼中的蓝色光芒，被一丝紫色彻底取代。

　　它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曾经的同伴，抬起了水晶构成的利爪。

　　“你……你夺取了它的控制权？”幸存者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颠覆。

　　“我不是夺取。”

　　李承-渊的神念，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漠然。

　　“我是掠夺。”

　　紫黑色的根须，在中央水晶内部，已经蔓延开来，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朝着最核心处，那个被封印的银色人影缠绕而去。

　　“现在，告诉我你的一切。你的来历，你为什么在这里，以及，这片沉船之墓里，所有值得被我吞噬的东西。”

　　“否则，我不介意连你和这个所谓的‘寂静’，一起消化掉。”

　　幸存者的精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逃离了一个牢笼，却似乎，主动撞进了一头更加恐怖的，懂得思考的，饥饿的巨兽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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