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大梦归离 106

　　被他们提到的卓翼宸，正快步穿过回廊，追上了吴雄的脚步。

　　“吴老将军，请留步。”

　　吴雄停下，看着这个追上来的年轻人，眉头紧锁：“还有何事？”

　　“晚辈有一言，不吐不快。”

　　卓翼宸躬身行了一礼，再直起身时，那双灰蓝色的眼瞳里，是无法忽略的坚定光芒。

　　“统帅她性坚、能忍，不在意世俗，不在意名声。可无论她做什么，定是有恰当的理由，晚辈恳请老将军……能尊重她的决定。”

　　“尊重？”吴雄冷哼，“那就由着她胡来，让她把满朝文武都得罪干净。这就是你说的尊重？”

　　“晚辈知道老将军是为她好，”卓翼宸没有退缩，“我知道，您希望她能少受些非议，能走得更顺遂一些。”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瞳里翻涌起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相识不过一月，他却很少见到哪一日的她，是不带伤的。

　　缉妖司初见，她带着杖责一百的重伤前来，只因怕大妖伤及无辜；湖心岛一役，她碎岛斩离仑，为了保护他被槐枝划伤手臂；乘黄案她力破结界；向王案她护百姓周全；槐江谷她浴血而立；然后到了现在，为了推行人妖通商，她不惜以身为靶……

　　她所行之路，太过孤绝。

　　她拼死守护的百姓，会因为谣言对她恶语相向；文武百官，更是只会指责她行事酷烈；就连最初……他和缉妖司的同僚，也曾深深地误解过她，视她为冷血的屠夫。

　　“可是，她的心，永远那么坦荡，那么高洁。”

　　卓翼宸看着眼前这位为国征战一生的老人，眼中溢满真诚。

　　“每当看到她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停下的样子，我……我与您一样，心疼、无奈、难过。”

　　“可更多时候，我为她骄傲。因为她在做的，永远是难，却对的事。”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人生不过百年，若为身后之名，委屈了眼前拳拳赤子之心，岂非本末倒置？”

　　吴雄沉默着，眼神变得复杂难明。

　　眼前年轻人话语里透出的，是发自肺腑的，对吴辞纯粹赤诚的倾慕与欣赏。

　　“你喜欢小女。”吴雄笃定。

　　卓翼宸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俊秀的脸浮出窘迫的红晕，不明白为何自己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心思就被老将军看得如此透彻。

　　但他还是迎着吴雄的目光，郑重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表示：“是，我喜欢她。”

　　“别喜欢了。”吴雄说得干脆， “她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嫁人、相夫教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军中还有崇武营里，倾慕吴辞的年轻人，不知凡几。

　　可结果呢？

　　有的，被她打得怀疑人生，失去理想；有的，被她冷硬的性子挫伤了锐气，黯然离场；最多的，因爱生恨扭曲了心思，她却还是视若无睹，不曾为谁停留。

　　没有回应的感情，又能长久到几时？

　　卓翼宸却没有因吴雄的话退缩，反而笑了，笑得温柔。

　　“老将军，她不必嫁人，更不必相夫教子。她肩上担着比任何人都沉重的责任，心里装着比任何人都宏大的道义。便不该被寻常的礼教规训，更不该被世俗的圆满苛求。”

　　“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无关她是否回应，也无关，最终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只是，被她的人格所吸引，被她的光芒所折服，想要靠近她，追随她，仅此而已。

　　“我想为她分担前路的风雨；想替她承受那些，本不该由她承受的伤痛。或许穷极一生努力，也难达万一。”

　　卓翼宸想到了日晷中的十五年，他一次也没赢过吴辞，眼神顿时变得无奈又温柔。

　　“但至少，我可以成为她身后最坚实的后盾。让她知道，无论何时回头，都有一个人在理解她，支持她，并为她所做的一切，由衷地感到自豪。”

　　“这对我而言，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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