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污血与微光

　　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和尖锐嘶鸣如同死亡的潮水，迅速淹没了山谷。墨绿色的“掠食者”群如同涌动的沥青，覆盖了地面和岩壁，它们幽绿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连成一片，散发着纯粹的饥饿与毁灭欲望。

　　海民们发出了带着恐惧和决绝的战吼，骨箭、投矛、粗糙的燧石武器如同雨点般射向虫群。箭矢钉在黝黑的甲壳上，大多只能留下浅痕，少数幸运地射入关节缝隙的，才能让一只掠食者短暂地翻滚停滞，但很快就被后面的同类淹没。

　　防御工事在虫群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削尖的木桩被轻易撞断，厚重的兽骨被腐蚀性粘液侵蚀得滋滋作响。

　　“瞄准它们的眼睛和关节！”隼的声音冷静得如同磐石，他手中的手枪每一次响起，都必然有一只掠食者的复眼炸开绿色的浆液。苏婉在他身旁，精准点射，为他和侧翼的海民分担压力。

　　但他们的火力太微弱了。手枪弹药迅速消耗，面对成百上千的怪物，杯水车薪。

　　林默没有使用枪械。他站在稍靠后的位置，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空间感知锁定着虫群最密集的区域。他尝试再次大规模扭曲空间，但一阵剧烈的头痛和虚脱感立刻袭来，之前的透支远未恢复。

　　他改变策略。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手术刀般精准，不再追求大范围影响，而是针对单个或小群掠食者周围的局部空间进行细微但致命的干涉。

　　一只掠食者正高高跃起，扑向一名年轻的海民战士。就在它利鳌即将触及目标的瞬间，它身侧的空间极其细微地扭曲了一下，导致它的跃迁轨迹发生了毫厘之差——就是这毫厘之差，让它与目标擦身而过，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岩石上，甲壳碎裂。

　　另一只试图从侧面攀爬工事的掠食者，脚下的岩壁突然变得异常光滑，它六条节肢打滑，翻滚着跌落下去，被下方混乱的虫群践踏。

　　这种精细操作消耗相对较小，但效果显着，数次在关键时刻解救了濒危的海民。然而，这依然无法扭转整体战局的劣势。虫群太多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

　　秦博士和灵狐被保护在相对安全的岩洞入口处。秦博士焦急地翻看着日记本，试图找到任何关于这些“掠食者”或应对当前危机的线索。灵狐则尝试用仅剩的电子设备探测虫群的弱点，但干扰太强，收效甚微。

　　“它们的甲壳对物理和能量攻击抗性都很高！但腹部似乎相对柔软！”灵狐大声喊道，这是她唯一能确定的。

　　但知道弱点是一回事，能攻击到又是另一回事。掠食者的攻击迅猛，很少暴露腹部。

　　噗嗤！

　　一名海民战士的骨矛刺穿了一只掠食者的下颚，但另一只掠食者的利鳌同时钳住了他的大腿，腐蚀性粘液瞬间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拖入虫群，瞬间被撕碎。

　　血腥味刺激得虫群更加疯狂。

　　海民首领怒吼连连，手中骨弓连珠发射，每一箭都精准命中一只掠食者的眼部或关节，暂时遏制了小范围的攻势，但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防御圈在不断缩小，伤亡在持续增加。

　　林默感到一阵无力。他的精神力在快速消耗，头痛愈加剧烈。低语在脑海中盘旋，带着一种冰冷的漠然：

　　“毁灭……即是常态……”

　　“挣扎……徒增痛苦……”

　　不！不能放弃！

　　他猛地将手伸入怀中，握住了那本温热的日记本。几乎在接触的瞬间，日记本仿佛被激活，一股温和但坚定的能量反馈回来，与他意识海中黯淡的混沌晶体产生了共鸣！晶体旋转速度微微提升，一丝新的力量从中滋生。

　　同时，日记本封面上那淡金色的锁状纹路，似乎与不远处海民首领身上那些天然的能量蚀刻纹路，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呼应！

　　就在这时，虫群后方，几只体型明显更加庞大、甲壳上带着暗红色斑纹的掠食者发出了独特的、如同指挥般的尖锐嘶鸣。原本散乱攻击的虫群立刻开始变换阵型，集中力量冲击防御工事最薄弱的几个点！

　　其中一股，正直奔林默他们所在的岩洞入口而来！那里有秦博士和灵狐！

　　“挡住它们！”隼厉喝，和苏婉一起将火力集中到那个方向，但冲来的掠食者数量太多，瞬间就冲到了近前！

　　一只掠食者突破火力网，利鳌直取挡在最前面的苏婉！

　　苏婉刚刚射空了一个弹夹，来不及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林默动了。他没有再用空间扭曲，而是将刚刚恢复的、与日记本共鸣产生的所有力量，混合着混沌晶体的一丝本源，凝聚在右手，一拳轰向了那只掠食者！

　　这一拳，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显得有些朴实无华。但在拳头接触到掠食者甲壳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混合了混沌与某种秩序引导的震荡之力透体而入！

　　咔嚓！

　　掠食者坚硬的甲壳没有破裂，但它整个身体内部却发出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它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幽绿的眼眸瞬间黯淡，然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倒在地，甲壳缝隙中渗出浑浊的绿色体液——它的内部结构被那一拳彻底震碎了！

　　林默自己也愣了一下。这种攻击方式，是他下意识的本能，似乎结合了混沌晶体的破坏力、日记本带来的某种“引导”，以及他自身对规则细微掌控的提升。

　　有效！而且消耗远比大规模空间扭曲要小！

　　他精神一振，再次握紧日记本，主动引导那种共鸣。更多的温和能量涌入体内，混沌晶体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虽然远未恢复，但已经能够支撑这种新型的、高效的近身战斗。

　　他主动迎向了冲来的虫群！

　　不再闪避，不再仅仅辅助。他的身影在掠食者中穿梭，双拳如同蕴含奇异频率的锤子，每一次击中，都必然有一只掠食者内部结构崩坏，颓然倒地。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在演奏一首毁灭的协奏曲。

　　海民们震惊地看着这个之前还显得虚弱的外来者，突然爆发出如此诡异而强大的战斗力。他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攻击，效果却比他们的骨矛利箭好上数倍！

　　隼和苏婉也压力大减，得以更专注地狙击那些试图远程喷射腐蚀粘液或指挥虫群的特殊个体。

　　海民首领看着林默的战斗方式，尤其是感受到他手中日记本与自己身上古老纹路那微弱的共鸣，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

　　战斗的天平，因为林默的爆发，出现了细微的倾斜。

　　但虫群的数量优势依然巨大。那几只带暗红斑纹的大型掠食者显然拥有更高的智慧，它们再次发出嘶鸣，虫群放弃了对林默这个“硬骨头”的强攻，转而更加疯狂地冲击其他防御薄弱点。

　　惨叫声再次响起，又有海民倒下。

　　“这样下去不行！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苏婉换上一个新弹夹，声音带着焦急。

　　林默也感觉到了压力。他的新战斗方式虽然高效节能，但体力消耗依旧巨大，而且虫群似乎学乖了，不再给他轻易近身的机会。

　　必须找到源头！找到指挥者！

　　他的空间感知猛地锁定了那几只躲在虫群后方、不断发出指令的大型掠食者。就是它们！

　　“隼！苏婉！掩护我！目标是后面那几个带红纹的！”林默喊道，同时将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再次提起。

　　隼和苏婉没有任何犹豫，火力全开，为他清理前方的普通掠食者。

　　林默深吸一口气，将日记本贴在胸口，意识与混沌晶体深度连接。他不再追求攻击范围，也不再追求内部破坏，而是将所有的力量，凝聚成一道极其凝练的、无形的精神冲击，混合着一丝从“蓝铱”能量中领悟到的、对有序结构的干扰特性，如同离弦之箭，跨越空间，直接射向其中一只大型掠食者的核心意识！

　　那只大型掠食者正抬起前鳌，准备发出新的指令，动作猛地一僵！它幽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痛苦和混乱，随即，它发出了一声与之前指挥嘶鸣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尖嚎！

　　它庞大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翻滚，甚至攻击身边的同类！

　　精神冲击成功了！直接干扰了它的指挥核心！

　　另外几只大型掠食者似乎受到了惊吓，发出的指令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整个虫群的攻势随之一滞！

　　“就是现在！反击！”海民首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海民们士气大振，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将失去统一指挥、陷入局部混乱的虫群杀得节节败退！

　　林默在发出那一记精神冲击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旁边的苏婉一把扶住。他的精神力几乎再次耗尽。

　　但战局已经扭转。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剩余的掠食者在那几只混乱的大型个体带领下，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山谷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郁的血腥味。

　　战斗结束了。

　　村落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和呼喊。海民们开始救治伤员，收敛死者。

　　林默等人疲惫地靠坐在岩壁上，看着这片惨烈的战场。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与这些海民一样，付出了鲜血的代价。

　　海民首领走到他们面前，他身上的白色纹路似乎因为刚才激烈的战斗而更加明亮。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苏婉扶着的、虚弱但眼神依旧清亮的林默，又看了看秦博士怀里的日记本。

　　他沉默了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外来者……你们……带来了危险，也带来了……力量。”

　　“或许……古老预言中的‘变数’……真的出现了。”

　　“跟我来。长老……要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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