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破碎之屿与海民

　　冰冷。

　　刺骨的冰冷包裹着每一寸皮肤，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榨干。墨色的海水灌入口鼻，带着浓烈的腥咸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锈蚀般的苦涩味道。

　　林默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挣扎。爆炸的冲击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中嗡嗡作响，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求生的本能让他四肢胡乱划动，试图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拥抱。

　　混沌晶体在意识海中散发出微弱而急切的光芒，一丝丝温暖的能量从中流出，勉强护住他的心脉和核心意识，抵御着海水的冰冷和那股无形的、侵蚀精神的死寂气息。脑中的低语在溺水的那一刻变得尖锐：

　　“沉沦……亦是开端……”

　　“深海……藏有呼吸……”

　　他猛地向上蹬腿，凭借着晶体带来的微弱力量和残存的体力，拼命向上挣扎。

　　哗啦！

　　头颅终于冲破水面，他贪婪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海水，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墨色的海水和更加浓重的黑暗。

　　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海面上漂浮着燃烧的船只碎片和零星的个人物品。他听到了附近还有其他人的咳嗽和挣扎声。

　　“隼！苏婉！灵狐！秦博士！韩队！”他嘶哑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异常微弱。

　　“这里……林默……”是苏婉的声音，带着虚弱和痛苦，从不远处传来。

　　“博士……博士在我这里……韩队……韩队不见了！”这是隼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林默奋力向声音来源游去。借着漂浮的燃烧碎片发出的光芒，他看到隼正单手托着昏迷的秦博士，另一只手艰难地划水。秦博士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防水的背包，日记本显然在里面。苏婉和灵狐在不远处，互相搀扶着，脸色惨白。

　　韩啸不见了踪影。那个一直强撑着带领他们的指挥官，可能已经在爆炸中牺牲，或者沉入了这片墨色的深海。

　　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涌上林默心头，但此刻容不得他沉溺。

　　“去岛上！往岸边游！”隼咬牙喊道，指明了最近那座黑沉沉岛屿的方向。

　　幸存下来的五人，拖着疲惫、伤痛和失去同伴的沉重，开始向着那座如同巨兽匍匐般的岛屿拼命游去。海水冰冷刺骨，体力飞速流逝，每一次划水都变得无比艰难。暗流在脚下涌动，试图将他们拖向深处。

　　林默游在最后，一边游，一边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扩散开，警惕着水下可能存在的危险。他感知到一些冰冷的、带着恶意的意识从深水区扫过，但或许是因为爆炸的余威，或许是因为他们这几个“猎物”实在微不足道，那些意识并未靠近。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仿佛跨越了生死界限。当他们终于手脚并用地爬上岸边冰冷的、布满滑腻海藻的礁石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咳嗽声，喘息声，混杂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

　　他们所在的是一片狭小的、被高大峭壁包围的砾石海滩。头顶的天空被高耸的岩壁切割成一条狭窄的缝隙，透下些许惨淡的星光（如果那真的是星星的话）。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咸、礁石上腐烂海藻的臭味，以及一种……类似硫磺和臭氧的淡淡气息，与海上的味道同源，但更加浓郁。

　　“清点人数，检查伤势。”隼第一个挣扎着坐起来，他的额头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着海水流下，但他似乎毫无察觉。

　　林默、苏婉、灵狐、秦博士，加上隼自己，五人幸存。韩啸、武岩、磐石、夜枭，四人确认牺牲或失踪。队伍减员近半，而且失去了核心指挥官。

　　物资几乎全部损失，除了秦博士拼死护住的背包，里面是日记本和一些零碎的研究资料。武器只剩下隼和苏婉随身携带的手枪，弹药不多。没有食物，没有淡水。

　　绝境，似乎并未因为登陆而改变。

　　“必须找到淡水和可以藏身的地方。”苏婉抹了把脸上的水，她的手臂在爆炸中被碎片划伤，伤口被海水泡得发白。

　　隼站起身，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峭壁陡峭，难以攀爬。海滩向内延伸，连接着一个幽深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山谷入口，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具体情况。

　　“进山谷看看，小心。”隼做出了决定。

　　五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山谷入口。脚下的砾石湿滑难行，山谷内吹出的风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山谷阴影的瞬间——

　　嗖！嗖！嗖！

　　几支尾部绑着彩色羽毛、箭镞闪烁着微弱绿光的骨箭，从山谷两侧的岩石后面射出，精准地钉在他们前方的地面上，排成一道清晰的阻拦线！

　　“什么人？！”隼和苏婉立刻举枪，背靠背警惕地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林默的空间感知瞬间向两侧延伸，捕捉到了至少十几个生命能量反应。他们隐藏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中，动作轻盈，气息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外来者……离开……或者……死……”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从左侧一块巨岩后缓缓响起。伴随着声音，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瘦高、皮肤呈古铜色的男人。他只在腰间围着某种粗糙的、暗绿色的海兽皮，裸露的上身布满了各种诡异的、仿佛天然生成的白色纹路，那些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散发着荧光。他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似乎是某种深海生物肋骨打磨而成的骨弓，弓弦紧绷。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在阴影中闪烁着如同野兽般警惕而冰冷的光芒。

　　随着他现身，两侧的岩石和灌木后，也陆续走出了十几个同样装扮、手持各种骨制或粗糙金属武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戒备和敌意，仿佛在看一群闯入巢穴的入侵者。

　　是岛上的土着居民？“海民”？

　　秦博士看到这些人身上的白色纹路，眼睛猛地一亮，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那些纹路……是长期暴露在特定规则环境下产生的自然能量蚀刻！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一定知道关于这片海域和群岛的秘密！”

　　隼没有放下枪，但语气稍微缓和：“我们没有恶意。我们的船被毁了，只是寻求淡水和暂时的庇护。”

　　为首的持弓男人（似乎是首领）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尤其在林默和秦博士怀里的背包上停留了片刻。他似乎能感觉到那两样东西的不寻常。

　　“碎星群岛……不欢迎外来者。”首领的声音依旧沙哑，“你们的到来……带来了混乱和……不祥。”

　　他说的语言有些古怪，夹杂着很多古老的音节和比喻，但大意能够听懂。

　　林默能感觉到，这些海民身上散发着一种与这片岛屿、这片海域同源的能量波动，他们似乎能感知到环境的细微变化。他们口中的“混乱”和“不祥”，恐怕指的就是混沌晶体和日记本，甚至可能包括了之前仲裁者的袭击。

　　“我们只想活命。”苏婉上前一步，试图展现善意，“我们可以用东西交换，或者……帮你们做事。”

　　首领沉默着，琥珀色的眼睛如同鹰隼般审视着他们每一个人，评估着威胁与价值。空气中的敌意如同实质般凝重。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用某种海螺号角吹出的警报声！

　　呜——呜——！

　　所有海民脸色骤变！首领猛地转头望向山谷深处，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是‘掠食者’！它们被引来了！”一个年轻的海民惊恐地喊道。

　　首领狠狠瞪了林默他们一眼，仿佛在说“都是你们惹的祸”。但他没有时间再理会这些外来者，猛地一挥手：“回村子！准备防御！”

　　海民们如同受惊的羚羊，动作迅捷地转身，朝着山谷深处奔去，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留下林默五人，面面相觑。

　　“掠食者”？是什么东西？听起来绝非善类。而且，似乎是被他们“引来”的？

　　“跟上去！”隼当机立断，“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或许能获得他们的帮助，至少……能知道面对的是什么！”

　　没有犹豫，五人立刻朝着海民消失的方向，冲入了幽深的山谷。

　　山谷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道路崎岖，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怪异植物。空气中那股硫磺和臭氧的味道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跑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了火光和嘈杂的人声。一个建立在山谷腹地、依托天然岩洞和简陋木石结构搭建的小型村落出现在眼前。村落外围用削尖的木桩和巨大的兽骨设置了简单的防御工事，几十个海民（包括老人、妇女和儿童）正手持武器，紧张地聚集在工事后，望着山谷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无数节肢动物爬行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种尖锐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嘶鸣！

　　林默的空间感知向前延伸，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看”到了。

　　那是一片如同潮水般用来的生物！它们大约有猎犬大小，外形类似巨大的、甲壳黝黑发亮的蝎子与蜘蛛的混合体，长着多条快速移动的节肢和一对散发着幽绿光芒、不断滴落腐蚀性粘液的前鳌。它们的数量……成百上千！

　　而这些怪物的目标，赫然就是这个海民村落！

　　更让林默心悸的是，他在这些“掠食者”的身上，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与仲裁者类似的、冰冷的秩序能量残留。仿佛它们是被某种力量驱使、或者说……“投放”到这里来的！

　　“准备战斗！”海民首领站在工事最高处，举起了手中的骨弓，发出了怒吼。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隼和苏婉立刻找到了合适的射击位置，举起了手枪。林默深吸一口气，压制着身体的虚弱和脑中的低语，混沌晶体开始缓缓加速旋转。

　　战斗，一触即发。

　　而他们这些不速之客，被迫卷入了碎星群岛血腥而残酷的生存法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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