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清道夫

　　“遗忘沼泽”的名字绝非虚传。

　　尚未真正踏入其范围，一股混合着腐殖质、沼气、以及某种更深层次腐朽气息的怪味便随风飘来，钻进鼻腔，黏腻而令人作呕。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泥泞，颜色也从废墟的灰败转为一种不祥的、仿佛浸透了污血的暗褐色。稀疏、扭曲、枝叶呈现出病态灰黑色的树木零星散布着，如同垂死挣扎的病人。

　　天空被一层永恒的、带着黄绿色调的污浊雾气笼罩，阳光难以穿透，使得整个沼泽区域即便在白昼也显得昏暗阴森。更令人不安的是，这里的空间结构似乎极不稳定，视线所及之处，景物常常会出现细微的扭曲和重影，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偶尔甚至能看到一些短暂闪现的、不属于这个维度的诡异光影。

　　“都打起精神！”隼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来，显得有些沉闷，“这里的空气有毒，不要轻易摘下面具。注意脚下，很多地方看起来是实地，下面可能是深不见底的泥潭。另外……警惕空间异常点，一旦感觉不对，立刻报告！”

　　小队成员全都穿戴好了简易的防毒装备，行走得异常小心。武岩手持一根探路的长棍，不断戳击着前方的地面。夜枭占据着一处稍高的、相对稳固的土丘，狙击镜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灵狐的终端屏幕上，环境读数疯狂跳动，显示着极高的毒素浓度和混乱的能量场。磐石则护卫在队伍最后，同时也是技术顾问秦博士的身边。

　　林默走在隼的身侧，他虽然没有戴防毒面具（【自然盟约】和手中生命木杖散发的气息足以过滤、净化周围的毒瘴），但眉头却紧紧锁起。

　　这片沼泽给他的感觉非常糟糕。

　　与原始森林那磅礴而纯净的生命力截然相反，这里弥漫着的，是一种死寂的、停滞的腐朽。仿佛所有的生机在这里都被扭曲、污染，最终沉淀为绝望的淤泥。他意识海中那淡绿色的能量漩涡，在这里运转得异常晦涩，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压制。手中的生命木杖虽然依旧散发着温润的绿光，驱散着靠近的毒瘴，但光芒的范围也被压缩到了身体周围不足一米。

　　“能量读数混乱得离谱……空间参数波动剧烈……还有强烈的生命排斥反应……”灵狐看着终端，声音带着一丝不安，“这里简直像个规则的垃圾场和坟场。”

　　“根据零星记载，‘遗忘沼泽’在旧时代就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湿地，大灾变后，这里似乎成为了许多规则崩坏后的碎片和‘错误’的沉积点。”秦博士一边记录着环境数据，一边说道，“很多闯入者不是死于毒虫猛兽，而是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吞噬，或者被某些残留的、失控的规则力量扭曲成了怪物。”

　　就在这时，武岩手中的探路棍猛地向下一陷！

　　“小心！”武岩低吼一声，猛地向后跃开。

　　他刚才戳击的那片看似坚实的暗褐色草地，瞬间塌陷下去，露出一个咕嘟咕嘟冒着黑色气泡、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泥潭！泥潭边缘，几条如同枯枝般、却长着惨白利齿的怪鱼猛地跃起，咬向武岩的小腿！

　　“砰！砰！”

　　夜枭的狙击枪适时响起，精准地将那几条怪鱼凌空打爆，腥臭的体液四溅。

　　“谢了，夜猫子！”武岩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

　　这只是沼泽微不足道的危险之一。

　　小队继续艰难前行。越往深处走，环境越是诡异。他们看到了一片区域，那里的水洼呈现出诡异的彩虹色，水面漂浮着不断蠕动、聚合又散开的粘液团；他们绕过了一片寂静的林地，林中的树木枝干扭曲成痛苦哀嚎的人形，树皮上布满了类似眼睛的斑纹；他们还遭遇了一种能够释放致幻孢子的巨大紫色蘑菇，若非林默及时用生命木杖的光芒驱散孢子，灵狐差点陷入幻觉走失。

　　“这样下去不行，速度太慢了。”隼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虽然沼泽永远昏暗，但光线变化依旧存在），语气凝重，“必须尽快找到指挥官他们留下的标记，或者一个相对安全的过夜地点。”

　　林默闭上眼，尝试扩大感知范围。但沼泽混乱的能量场和空间扭曲严重干扰了他的精神力，【真视之眼】的效果也大打折扣，只能看到一片模糊而扭曲的能量乱流。

　　他想了想，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怀中的混沌晶体上。

　　这块晶体能够共鸣、解读规则信息。这片沼泽充斥着破碎、扭曲的规则，是否也能被它感知？

　　他分出一丝精神力，注入混沌晶体，同时将一股“寻找稳定空间节点”或者“追踪同类能量标记”的意念传递过去。

　　混沌晶体微微震颤，内部那些银色与暗红色的光点开始加速流转，似乎在分析、筛选着周围混乱庞杂的规则信息碎片。

　　几分钟后，晶体内部的光点流转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偏向，指向了左前方某个方向。同时，一段极其模糊、残缺的“信息”反馈到林默的意识中——那似乎是一段关于“坐标锚定”和“能量信标”的规则碎片，与“破晓”使用的加密标记方式有微弱的相似性。

　　“这边。”林默睁开眼，指向左前方，“那个方向，可能有我们留下的标记，或者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

　　隼看了林默一眼，没有多问，果断下令：“调整方向，朝渡鸦指示的位置前进。”

　　跟着混沌晶体那微弱的指引，小队在愈发险恶的沼泽中穿行。一路上，他们又避开了几个隐藏的空间褶皱（那里面的景象光怪陆离，仿佛另一个世界），击退了几波被生命气息吸引而来的、形态更加猎奇的沼泽生物。

　　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临前，他们抵达了一片相对“正常”的区域。

　　这里像是一个小小的、被几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黑色岩石环绕的干涸洼地。地面虽然依旧潮湿，但还算坚实。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空间相对稳定，能量场也不再那么狂暴。

　　“就是这里了，今晚在此扎营。”隼下令道。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武岩和磐石负责清理场地，布置简单的警戒陷阱。夜枭寻找制高点建立狙击阵地。灵狐和秦博士则开始检测空气质量和水源（虽然大概率不能直接使用）。

　　林默则走到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旁，将手按在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他再次运转混沌晶体，仔细感知着。

　　这一次，反馈更加清晰了一些。他不仅能确认这里近期有“破晓”制式的能量信标残留（很可能是指挥官或其他小队留下的），还从岩石内部，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这片沼泽死寂氛围格格不入的……悲伤与执念。

　　这岩石……似乎在“哭泣”？

　　他尝试用【古老低语】去解读。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

　　“……家……回不去了……”

　　“……约定……守护……”

　　……错误……无法挽回……”

　　……沉沦……遗忘……”

　　这些意念并非源自某个具体的意识，更像是这片土地本身，或者说，是无数在此沉沦、湮灭的存在，残留的集体情绪沉淀。这块岩石，不过是其中一个载体。

　　林默沉默着，收回了手。这片沼泽，埋葬了太多的过去。

　　营地很快布置完毕。众人围坐在一台依靠能量晶石驱动的便携加热器旁，吃着寡淡无味的营养膏，气氛有些沉闷。沼泽的夜晚并不宁静，远处不断传来各种难以名状的窸窣声、低吼声，以及空间偶尔扭曲发出的、如同玻璃摩擦般的异响。

　　“指挥官他们……会在这个方向吗？”灵狐有些担忧地低声问道。

　　“信号标记指向这里，可能性很大。”隼平静地回答，但眼神深处同样藏着一丝忧虑。在这片鬼地方，任何标记都可能被扭曲、掩盖，或者……是陷阱。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夜枭突然发出警示：“两点钟方向，约五百米，有能量反应靠近！速度很快！不是变异体……是人类觉醒者的能量波动！但……很混乱！”

　　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立刻熄灭了加热器，隐藏在岩石的阴影中，武器对准了夜枭指示的方向。

　　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几个踉跄、狼狈的身影，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拼命奔逃！他们身上闪烁着各色技能的光芒，似乎在抵御着什么，但气息极其紊乱，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而在他们身后，沼泽的迷雾剧烈翻滚，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其中穿行，一股令人心悸的、混合着腐朽与某种秩序力量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清道夫’？！”武岩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不像……”林默凝神感知，摇了摇头，“后面的东西……很怪。能量性质不像‘暗影协会’那种纯粹的冰冷和腐蚀……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归整’？”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那翻滚的迷雾中，猛地探出了一条……完全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金属和晶体光泽的残骸强行拼接而成的巨大触手！触手的表面，无数细小的机械臂和能量导管如同蠕虫般扭动，散发着不祥的暗紫色光芒，所过之处，连沼泽的空间都仿佛被其强行“固化”、“平整”！

　　那触手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抹除一切“异常”的冷酷，猛地卷向跑在最后的那名逃亡者！

　　那名逃亡者惊恐地回头，撑起一面能量护盾。

　　然而，触手接触护盾的瞬间，护盾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破碎，不是击穿，就是那么突兀地、彻底地不见了！

　　紧接着，触手缠绕上那名逃亡者的身体。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名逃亡者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他的身体，他身上的装备，他的一切……就如同落入水中的盐块，迅速溶解、分解，化作了最基础的粒子流，被那条恐怖的触手吸收了进去！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效率”。

　　剩下的几名逃亡者吓得魂飞魄散，更加拼命地向前狂奔，方向直指林默他们藏身的洼地！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灵狐的声音带着颤抖。

　　秦博士看着终端上捕捉到的能量频谱，脸色惨白：“无法识别！能量结构……像是在不断自我复制和重构？！它在……它在‘消化’和‘整合’遇到的一切！”

　　隼当机立断：“准备接应！不能让它靠近！”

　　无论后面那东西是什么，这些逃亡者很可能是“破晓”的成员，他们不能见死不救！

　　“武岩，磐石，建立防线！夜枭，火力掩护！灵狐，尝试干扰那东西的能量结构！渡鸦……”隼看向林默，“你看能不能搞清楚那东西的底细，或者找到对付它的方法！”

　　林默重重点头，目光死死锁定那条缓缓收回迷雾、仿佛在回味刚才“进食”的恐怖触手，以及那几名越来越近、脸上写满绝望的逃亡者。

　　他感觉到，怀中的混沌晶体，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内部银色与暗红色的光点疯狂碰撞，反馈回的信息不再是清晰的指引或技能，而是一种……强烈的警告与排斥！

　　仿佛遇到了某种……规则层面的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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