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划清界限

　　苏晚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凭着本能穿过夜晚喧闹的街道，机械地刷卡、上楼、开门。直到冰冷的防盗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她没有开灯，只是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餐厅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如同循环播放的默片，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沈清漪温柔挽住陆寒辰手臂的画面，他们站在一起那无比登对和谐的身影，沈清漪看向她时那恰到好处的、带着询问的疑惑目光……还有陆寒辰，他看向她时，那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的眼神。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凌迟着她所剩无几的尊严。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沈清漪，而是输给了她自己那可笑的、不该有的妄念。她竟然会在这种始于荒诞和胁迫的关系里，对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人，产生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和悸动。

　　那个雨夜的拥抱，周年庆典上的姜茶，团建时的解围……所有这些曾经让她心绪不宁的“特别”，此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那或许只是他陆大总裁一时兴起的游戏，是他掌控一切的手段，是她这个“债务人”需要付出的、超出预期的“利息”。

　　而沈清漪的出现，则将这血淋淋的真相，毫不留情地摊开在她面前。

　　她算什么？ 一个随时可以被正主发现并清理掉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秘密。

　　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用力抱紧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身体上的疼痛，来转移心里那无法忍受的煎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绝对不能。

　　她必须结束这一切。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坚定过。哪怕代价是失去工作，是被周强报复，甚至是被他以“性骚扰”的名义起诉，她也在所不惜。她不能再让自己陷在这个泥潭里，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践踏她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

　　她猛地抬起头，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决绝的脸。

　　她点开那个没有备注、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地开始输入。

　　【陆总，关于我的“债务”，我想我们有必要重新界定。我不是您的玩物，无法继续配合您这种……超出常理的“还债”方式。从今晚起，一切到此为止。您之前支付的“定金”一万八千元，我可以全额退还。如果您坚持所谓的“违约金”或认为我构成“性骚扰”，请直接联系我的律师。我会正式提出辞职。至此，两清。】

　　她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决绝，然后，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窗跳出。

　　那一刻，苏晚晚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她长长地、近乎虚脱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全力的搏斗。

　　她知道，这条信息发出去，意味着彻底激怒陆寒辰。以他的性格和权势，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等待她的，可能是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但她不怕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比起继续待在他身边，忍受这种扭曲的关系和随时可能被正牌未婚妻羞辱的恐惧，她宁愿直面任何已知的、看得见的风险。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间的灯。刺眼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但她没有逃避。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将那些他带她去高级餐厅时、她为了不显得太寒酸而买的几件稍微像样点的衣服打包塞进箱底；将他“赏赐”般留在公寓里的、那套昂贵的茶杯洗干净收好；甚至将他存在她手机里的那个号码，彻底删除。

　　她要抹去所有他存在的痕迹，将这段荒唐的过往，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清除。

　　就在她忙碌着，试图用这种物理上的清理来获得心理上的解脱时，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疯狂地亮了起来。

　　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是短信。 是来电。 屏幕上跳动的，正是她刚刚删除的那串数字。

　　他打来了。

　　苏晚晚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屏幕，仿佛那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

　　接，还是不接？

　　她知道，接了，面对的很可能是他冰冷的质问和滔天的怒火。

　　可是，不接呢？就能当一切没发生过吗？

　　震动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在这寂静的夜里，敲打着苏晚晚紧绷的神经。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般，一步一步走到沙发边，伸手拿起了那只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手机。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

　　她知道，按下这个键，意味着正面迎接他的狂风暴雨。

　　但也意味着，她终于有勇气，为自己划下这条迟来的界限。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决然。

　　指尖，重重地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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