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村溪流归海

　　夏至刚过，一场透雨浇透了郑家村的山川田野。

　　郑秀站在村东头的溪岸上，看着往日温驯的溪流因雨水而变得浑黄湍急，水流裹挟着泥沙，冲刷着两岸新垦的坡地。几个村民正冒雨抢修被冲垮的一小段田埂，郑胜善粗犷的吆喝声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

　　她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感受着。雨水敲打着斗笠，她的意识却已沉入脚下的大地。那贯通全域的地脉，如同人体内强劲的脉搏，将丰沛的雨水利落地疏导、吸纳。她“看”到，浑水中的泥沙在流经某些河段时，会自然而然地沉淀下来，而水流则会变得重新清澈些许，那是地脉中流转的生机在自发地过滤、净化。

　　“导气术臻至圆满后，她与这片土地的连接已无需刻意维系，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秀丫头，这段岸基有点松，光靠垒石头怕撑不住啊！”一个老农踩着泥水过来，脸上带着忧色。

　　郑秀收回心神，目光落在湍急的溪流上，又缓缓抬眸，望向溪流对岸那片因之前邪术侵蚀而有些贫瘠、此刻同样被雨水浇灌的土地。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她没有去加固那处松动的岸基，反而转身，对身后的郑胜善和几位合作社骨干说道：

　　“我们不防它。

　　众人皆是一愣。

　　“不防？”郑胜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不把咱新垦的坡地都冲了？”

　　“它想往哪里走，我们就让它往哪里走。”郑秀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是要按我们的心意来走。

　　她蹲下身，拾起一根树枝，在湿泥上快速勾勒起来。线条简单，却清晰地展现出一条略微改道的溪流路径，它不再紧贴着郑家村的田埂，而是以一个舒缓的弧度，绕向对面那片贫瘠的土地，用其富含养分的泥沙，去滋养那片渴望生机的土壤。

　　“这…这是要把水引到赵家庄的地里去？”老农瞪大了眼，“他们村往年没少跟咱争水。

　　“以前争水是因为水不够，地也贫郑秀站起身，目光清澈如今我们的地脉贯通，水源丰沛地力深厚，不再差这一点半点的水肥。让溪流过去既能稳固河岸，又能肥了邻村的田，来年他们的收成好了，日子宽裕了，这周边的乡里乡亲，才能真正太平。

　　她看向众人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断。咱们郑家村好了，不能只看着自己好。这溪流，就当是我们递给邻村的第一根‘筷子’。

　　道理简单却沉重。村民们沉默着，眼神复杂，有不解有心疼，但也有一丝被点亮的豁然。

　　“秀说得在理！”郑胜善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或许不能完全理解妹妹所有的谋划，但他懂得“邻里和睦”的老理，“咱郑家村现在有底气了，帮衬帮衬邻村，是应当的！”

　　说干就干雨势稍歇，郑秀便亲自带领村民，不是加固旧岸，而是开挖新的河道。她没有动用任何机械，只是以双脚丈量，以双手引导。她行走在泥泞中，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泥土便似乎变得更加坚实温顺；她的手指划过预定好的新河道线路，那土地便如同有了生命般，自行缓缓凹陷、塑形引导着湍急的溪水温柔地改道，温顺地流向那片干渴的土地。

　　郑玥也来了。她撑着一把旧伞，静静站在姐姐身后。她没有参与劳作，只是闭着眼，感受着地脉中那因溪流改道而产生的细微变化。她感觉到，当溪水带着郑家村土地的生机浸润到对岸时，对面那片土地上微弱的地气，似乎被唤醒了一般，开始发出欢欣而微弱的回应。一种前所未有的、更为广阔的联系感，在她心中滋生。

　　雨彻底停了，夕阳破云而出。金色的光芒洒落在新辟的溪流上，水流变得平缓而清澈，带着丰富的养分，潺潺流入赵家庄的地界。几个闻讯赶来的赵家庄村民，站在对岸，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脸上的表情从戒备、疑惑，最终化为深深的触动和一丝羞愧。

　　郑秀没有过去寒暄，只是隔着小溪，对着对岸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当晚，郑玥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屋，而是来到了郑秀的房间。灯光下，她的脸色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透着一种安宁的红润。

　　秀，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许久未有的轻快，“我今天好像，能听到更远的声音了。不只是咱们村的地，连赵家庄那边……它们的土地，好像也在试着跟我打招呼。

　　郑秀看着姐姐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彩，那光彩不再脆弱，而是如同溪水般沉静而坚定。她知道，郑玥的心病，不仅在家庭的温暖中融化，更在这份与更广阔世界建立连接的使命感中，找到了真正的解药。

　　姐妹俩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新溪流，都没有再说话。

　　一条溪流的改道，改变的不仅是水的流向，更是人心的隔阂，与未来的格局。

　　福泽乡里，不仅仅是让本村富裕，更是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能感受到那份来自土地的、源源不绝的生机与善意。

　　这才是净土真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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