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比前夕

　　地牢的日子因镇魂镜意外失效的消息，陡然多了一丝不确定的喘息之机。

　　苏辰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神秘的低语与镇魂镜的故障是否有关联。但他牢牢抓住了这根意外的稻草，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对体内那滴暗金血液的感知和那夜破碎低语的琢磨上。

　　他不再试图引入微薄的灵气——那只是徒劳的资敌。而是将全部精力用在“观察”与“引导”上。

　　观察那滴血液如何自发地、缓慢地吸收着从食物和外界渗透进来的稀薄能量，观察它如何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修复并强化着这具破损的躯体，观察它如何一丝丝消磨那层无形的壁垒。

　　同时，他持续在脑海中回放那些词语：“混沌”、“枷锁”、“契约”、“苏醒”…尤其是当精神高度集中默念这些词语时，他能感觉到那滴血液会产生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吞噬能量时的“活跃”波动。

　　这更像是一种…共鸣？

　　他尝试着，不再用意识去“触碰”它，而是将意识沉浸在那些词语所蕴含的“意象”之中。

　　想象混沌未开、天地一体的苍茫；想象枷锁加身、束缚一切的沉重；想象古老契约、以血为证的庄严；想象沉眠之力、即将苏醒的悸动…

　　这个过程玄而又玄，极其耗费心神，且收效甚微。往往冥想数个时辰，也只能让那滴血液的活性提升微不足道的一丝，对那无形壁垒的消融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苏辰没有放弃。

　　他知道，这可能是唯一安全且正确的、与这神秘力量沟通的方式。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意味着他对这股力量的了解加深了一分，对未来可能的掌控，多了一分希望。

　　地牢不知日月，但通过送饭的次数，他隐约感觉到，家族大比的日子，临近了。

　　果然，这一日，铁门再次被打开。

　　来的不再是刑堂执事，而是三长老苏文远，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衣物的仆人。

　　苏文远看着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的苏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轻轻叹了口气：“辰儿，家族年度大比明日开始。按族规，所有适龄子弟均需参加…你，也在其列。”

　　苏辰缓缓抬起头，镣铐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并没有太过意外。家族大比是苏家一年一度的盛事，旨在检验年轻子弟的修炼成果，排名靠前者可获得丰厚奖励和重点培养。他虽沦为阶下囚，但只要名字还在族谱上，年龄符合，就必须参加——这或许是二长老为他争取到的、又一个摆在明面上喘息的机会，也可能是…某些人想要在众目睽睽下再次羞辱甚至“合理”解决他的舞台。

　　“我这样…如何去？”苏辰的声音依旧沙哑，他动了动手脚上的镣铐。

　　苏文远对身后的仆人示意了一下。那两人上前，拿出钥匙，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苏辰身上的镣铐和符箓——虽然地牢本身的压制阵法仍在，但身体的束缚解除，依旧让苏辰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随即是更加清晰的虚弱感。

　　“换上吧。”苏文远让仆人将一套干净的普通弟子服饰放在苏辰面前，“大比期间，你暂离地牢，住回你原来的杂物间。但会有专人看守，不得随意走动。”

　　苏辰看着那套熟悉的青色弟子服，沉默片刻，依言开始更换。破烂的囚服脱下，露出下面虽然苍白却线条分明、隐含力量的年轻躯体，之前那些暗金色的淡痕几乎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心口处，似乎有一点点极其微不可察的金色微光一闪而逝。

　　苏文远的目光在苏辰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具体，最终只是化为一声轻叹：“辰儿，明日大比…量力而行。活着，才有以后。”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两名仆人“护送”苏辰离开地牢。

　　再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阳光有些刺眼。苏辰眯起眼睛，贪婪地吸了一口，尽管这自由短暂且充满监视，依旧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他被带回了曾经居住的那个偏僻、狭小的杂物间。里面依旧简陋，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但比起地牢，已是天堂。

　　看守他的是一名沉默的中年护卫，就在门外站着，如同雕塑。

　　苏辰没有在意，他关上房门，第一时间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再次尝试感应。

　　果然！离开了地牢核心区域，那种无处不在的强力压制感减弱了许多！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滴血液的存在和跳动！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急于求成，而是继续之前的方式，以意念观想那些古老的词语，试图与那滴血液建立更深的联系，引导它加速修复这具身体，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力量，对于明日的大比，都可能至关重要。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傍晚时分，门外传来一阵嚣张的喧哗声。

　　“哟，看看这是谁回来了？我们的魔头少爷？”几个身影堵在了杂物间门口，为首的正是吊着胳膊、脸色阴沉的苏阳。他显然伤势未愈，但已经能够下地行走，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屋内的苏辰。

　　看守的护卫皱了皱眉，但似乎得到过什么指令，并未阻拦，只是稍微退开了一些。

　　苏辰睁开眼，冷冷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苏阳身后跟着的，依旧是那几个趋炎附势的跟班。

　　“杂种，命还真硬，地牢都熬不死你！”苏阳啐了一口，声音因为伤势而有些中气不足，但恶毒不减，“明天大比，你居然还有脸参加？怎么？还想再靠着那邪门的魔功逞凶？”

　　苏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着呼吸，感受着体内那滴血液因为外界挑衅而产生的细微躁动。他强行将其压下。

　　“哼！别以为侥幸逃过一劫就没事了！”苏阳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怕了，更加得意，“告诉你，镇魂镜只是暂时出了问题！等修复好了，就是你的死期！至于明天…”

　　他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大比擂台上，拳脚无眼，要是再‘失手’把你打个半死，或者不小心‘废’了你，想必也没人会说什么吧？毕竟，你可是个危险的‘魔头’啊！哈哈哈哈！”

　　跟班们也跟着哄笑起来，各种污言秽语再次袭来。

　　“阳哥说得对！明天好好‘照顾’他！”

　　“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

　　苏辰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又缓缓松开。他依旧沉默，只是那双看向苏阳的眼睛，漆黑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无能狂吠。

　　他现在无比确信这一点。苏阳的威胁，反而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和恐惧。他害怕自己，害怕那不受控制的力量再次出现。

　　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然后，变得更强。

　　“我们走！让这废物再多苟延残喘一晚！”苏阳似乎也觉得无趣，撂下狠话，带着跟班们嚣张离去。

　　门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夜色渐深。

　　苏辰依旧盘膝而坐，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那套近乎本能的观想法。饥饿感阵阵袭来，晚餐只是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能量微乎其微。

　　但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状态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那滴血液似乎也明白当前处境，不再像最初那样霸道地掠夺一切，而是反馈出更多的能量用于修复肉身，那层无形的壁垒也似乎又变薄了一点点。

　　就在他沉浸其中时，窗外极其轻微地“嗒”了一声。

　　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在窗外。

　　苏辰骤然警觉，睁开眼看向那扇破旧的木窗。

　　片刻寂静后，窗户被人从外面极其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一双明亮而带着些许紧张的眼睛在缝隙后一闪而过，随即，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被飞快地塞了进来，落在窗下的地面上。

　　那眼睛看了苏辰一眼，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同情，也有一丝畏惧，随即迅速消失，窗户也被轻轻合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门外的守卫似乎毫无察觉。

　　苏辰愣了一下，缓缓起身，走过去捡起那个还有余温的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精致的肉脯和两块能量充沛的粗粮饼子！还有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他拿起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活下去。——瑶”

　　瑶？

　　是…云瑶？那个在家族大比前，唯一曾对他流露过善意的旁系少女？她竟然冒险给自己送食物？

　　苏辰看着手中的肉脯和饼子，又看了看那张纸条，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在这冰冷残酷的家族中，这微不足道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

　　他没有犹豫，迅速将食物吃了下去。充沛的能量涌入体内，那滴血液欢快地颤动起来，贪婪却不失分寸地吸收着，并将更多的精华反馈给肉身。

　　一股久违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虽然距离恢复实力还差得远，但至少让他恢复了不少气力，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条收好，藏入贴身的衣物内。

　　然后，他再次回到床板坐下，闭上眼睛。

　　明日的大比，是危机，或许…也是契机。

　　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有一丝。

　　意识再次沉入那片黑暗，这一次，他观想得更加专注，更加投入。

　　“混沌…”

　　“枷锁…”

　　“契约…”

　　“苏醒…”

　　古老的词语在他心间回荡，与心脏的跳动逐渐趋于同步。

　　黑暗中，那滴暗金色的血液，仿佛回应般，散发出的微光，似乎比之前…明亮了那么一丝。

　　夜，更深了。

　　大比的前夜，有人酣睡养精蓄锐，有人阴谋算计，也有人…在绝望的深渊边缘，试图抓住那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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