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暖灶余烬·破妄星

　　“哈…哈哈哈哈……”

　　魇梦捂着脸，癫狂的笑声在风雨中扭曲变形，毫无惧意。

　　“墨时渊，你该不会以为，得了点虚无皮毛，就真能勘破无惨大人赐予的‘真实’？”他缓缓放下手，那双刻着“下弦壹”的暗金瞳孔在血月残光下妖异闪烁，猩红的舌尖舔过尖锐的犬齿，“我的盛宴……才刚上主菜！”

　　墨时渊心头警兆如针扎！视野骤然被一片刺目的金光吞噬，意识如断线风筝，沉入一片混沌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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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意。

　　是恰到好处的、驱散盛夏燥热的凉意，柔柔地拂过皮肤。鼻尖萦绕着熟悉得令人心头发颤的烟火气——红烧排骨的酱香、米饭蒸腾的甜糯，还有一丝淡淡的、家常用的洗洁精的柠檬味。

　　墨时渊猛地睁开眼。

　　米白色的天花板，老式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扇叶上积了点灰。窗外蝉鸣聒噪，阳光透过浅蓝格子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身下是铺着凉席的硬板床，硌得有点怀念。

　　家？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书桌略显凌乱，堆着几本翻旧的漫画和习题册；墙上贴着褪色的球星海报；角落里，那把练习用的八面汉剑静静靠着墙，鞘身蒙了层薄灰。

　　一切都是他记忆深处高考结束那年的夏天模样，带着一种被时光熨烫过的、让人骨头发酥的安宁。

　　“小渊？醒啦？”

　　温和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尾音。

　　墨时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卧室。

　　厨房门口，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在灶台前忙碌。锅铲与铁锅碰撞，发出清脆又温暖的“铛铛”声。油烟机嗡嗡低鸣，也盖不住那诱人的饭菜香。

　　似乎是听到动静，那身影转过身来。

　　是妈妈。

　　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鬓角已染上几缕不易察觉的霜色，眼角细密的纹路盛满了笑意。她的面容不再年轻，却有着一种被岁月和操劳打磨出的、温润如玉的柔韧光泽。

　　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渍，手里还抓着锅铲，看到墨时渊呆立在门口，她嗔怪地笑了：“傻站着干嘛？睡迷糊了？快去洗把脸，糖醋排骨马上出锅，你最爱的！”她的眼神，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关切，像冬日里捂在手心的暖炉，烫得他眼眶发酸。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掌心里，溅开一小片水痕。

　　墨时渊茫然地看着掌心的湿润。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妈妈就在眼前，做着最熟悉的饭菜……为什么眼泪止不住？

　　“怎么了这是？”妈妈放下锅铲，快步走过来，沾着油星的手下意识想碰他的脸，又在半途停住，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额头。

　　那掌心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触感温热而真实。“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她的声音带着真切的焦急，眉头蹙起，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跟妈说，别憋着。”

　　“没……没有不舒服。”墨时渊声音发哽，胡乱抹了把脸，却越抹越湿。心底有个声音在拼命尖叫：假的！这是假的！可眼前的温暖、鼻尖的饭菜香、母亲掌心的温度……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无懈可击，像一张绵密柔软的网，温柔地包裹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诱惑着他沉沦。

　　“哭什么呀，大小伙子了。”妈妈叹了口气，语气是无可奈何的纵容，拉着他往卫生间走，“快去洗把冷水脸，醒醒神。饭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激得他一哆嗦。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透着异样疲惫的脸，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茫然和沧桑。

　　这是他吗？

　　那个刚结束高考、对未来充满懵懂憧憬的少年？为什么镜子里的人，眼底像是沉淀了太多的星光与血火？

　　「错误…坐标锚定…强制脱离程序…失败…核心指令…唤醒…」

　　一个冰冷的、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如同接触不良的广播，极其微弱地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过！

　　墨时渊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在洗手台冰冷的陶瓷边缘收紧。

　　剑心！源自灵魂深处、对“韵律”与“异常”的本能感知，如同冰锥刺入混沌的暖流！

　　镜中那双眼睛里的迷茫瞬间被撕开一道裂口！这安宁……太完美了！完美得像精心布置的标本！

　　“小渊？还没好吗？菜要凉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催促，更多的却是担忧，从客厅传来。

　　墨时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了出去。

　　小小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油亮红润的糖醋排骨、翠绿欲滴的清炒时蔬、金黄软嫩的虾仁滑蛋，还有一小碗熬得浓稠的绿豆汤。母亲已经盛好了饭，坐在对面，眼神一直没离开过他。

　　“快吃，尝尝排骨入味了没？特意多放了糖。”她夹起最大的一块，不由分说地放进他碗里，目光几乎黏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观察，仿佛想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确认什么。

　　墨时渊夹起那块排骨，酱汁浓郁，是他记忆里的味道。他咬了一口，酸甜可口，肉质软烂。可这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像沙子哽在喉咙。

　　“妈……”他放下筷子，声音异常干涩，抬起头，迎上母亲关切得几乎要把他看穿的目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没有家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母亲夹菜的手顿住了。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痛楚，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某种奇异的理解。她没有追问那是什么梦，只是伸出手，隔着桌子，紧紧握住了墨时渊微凉的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傻孩子……”她的声音哽咽了，眼圈迅速泛红，“家……一直都在啊。妈在这儿呢。”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迷途太久、伤痕累累终于归来的孩子，充满了心疼与不舍，还有一种……明知是虚幻也要拼命维持这片刻温存的决绝。

　　就是这眼神！这过于浓烈、带着牺牲意味的“理解”和“挽留”，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墨时渊被“剑心”点醒的神经上！

　　不对！真正的母亲，看到他难过，只会急得团团转，会把他搂在怀里笨拙安慰，会追问他受了什么委屈，绝不会是这种洞悉一切、带着诀别意味的悲伤眼神！

　　这是魇梦读取了他心底最深的眷恋与遗憾，却无法完美复刻出那份独属于母亲的、带着烟火气的懵懂与执着！

　　梦境构筑得再完美，终究无法复制一颗真正母亲的心！

　　嗡——！

　　识海深处，“剑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一直被温馨假象压制的记忆碎片轰然爆发！

　　那田蜘蛛山的血战、蝶屋的账单、无限列车的轰鸣、炼狱的炎火、善逸的尖叫、伊之助的怒吼、祢豆子苍白的脸、魇梦那双刻着“下弦壹”的、癫狂的金色眼瞳……无数画面洪流般冲刷而过！

　　“家……一直都在？”墨时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抽回了被母亲紧握的手，指尖冰冷。他看着对面那张写满悲伤与挽留的脸，湛蓝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迷茫彻底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清明与……释然。

　　“谢谢你，魇梦。”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这个梦……真的很温暖。把我妈……做得跟真的一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自嘲，也带着对幕后黑手的嘲讽，“可惜，你忘了……真正的她，最怕看我哭。我一掉眼泪，她只会手忙脚乱，骂我‘没出息’，然后偷偷塞糖给我吃……绝不会是这副‘我都懂，别走了’的苦情戏女主角模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迷惘少年，而是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星柱！虚无命途的力量在他体内沉寂的星辰呼吸法瞬间被点燃！无需拔剑，心念便是锋刃！

　　“星辰呼吸法·贰之型·虚隙鹊渡——破妄！”

　　他并指如剑，朝着眼前这温馨到令人心碎的场景，朝着对面那张悲伤欲绝的“母亲”的脸，朝着这依托他心底最柔软之处构筑的完美囚笼——凌空一划！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镜，猛地剧烈荡漾、扭曲！温暖的阳光、饭菜的香气、母亲的身影、熟悉的家居……所有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彩色琉璃，寸寸龟裂、剥落！

　　母亲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怨恨，反而像解脱般，留下一个极其复杂、带着无尽悲悯与一丝祝福的模糊微笑，然后彻底消散在碎裂的光影中。

　　“爱你老妈，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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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刺骨的暴雨如同鞭子般狠狠抽打在脸上！

　　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与狂风呼啸瞬间灌满双耳！

　　脚下是湿滑冰冷、剧烈颠簸的车顶钢板！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钢铁锈蚀的气息，粗暴地冲散了记忆中那点残存的烟火气！

　　墨时渊猛地睁开眼，眼底幽蓝星芒暴涨，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冷光。雨水瞬间浸透他的白发和队服，顺着下颌线淌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未干的泪痕。

　　正前方，魇梦那张布满暗金血管、因术法反噬而扭曲的脸庞上，狂笑彻底僵住，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骇然与……一丝被彻底看穿心底最卑劣手段的恐惧。

　　“你……怎么可能？！”魇梦嘶吼，声音被风雨撕裂。

　　墨时渊抬手，随意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梦中那虚假的泪水触感。他凝视着魇梦，冰冷的笑意在唇边绽开，如同寒星划破永夜：

　　“谢幕了，下弦之壹。这场‘回家’的梦……该醒了。你的‘豪华单间’，也该……退房了！”

　　车顶之上，星芒乍现，杀意如冰瀑倾泻！风雨为这场破梦之战，奏响了最后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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