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渊默静流·怒兽缚冰

　　“我是山大王伊之助！你是这座山的山大王吗？”

　　声音在山坳里撞出嗡嗡回响。挨了那记沉重撞击，伊之助体内脏器一阵翻江倒海，好在他靠着野兽般的柔韧本能，硬生生用意念推动，将那些可怜的内脏推回了原位——剧痛只让他短暂龇了龇牙，随即重新挺直腰板，野猪头套下那双瞪圆的眼睛，燃烧着比饥饿时看见酱萝卜更炽烈的斗志火焰。

　　对面那尊宛如由黑铁和磐石堆砌而成的恶鬼，像座移动堡垒。它低头看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又抬头看看那个戴着猪头咆哮的渺小身影，虬结凸起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如同沟壑纵横的荒原，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力量感。

　　“山…大王？”恶鬼低沉的声音像滚雷碾过石缝，带着一种纯粹的、被冒犯的困惑，以及对弱小猎物新鲜出炉的嗜血兴奋，“吃了你…这身肉够塞牙缝！”

　　话音未落，巨大的黑影骤然拔地而起，并非冲向伊之助，而是用那硕大的拳头狠狠擂向脚下大地！

　　“轰隆！”

　　地面如同柔软的面团般剧烈震颤、拱起，无形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土浪，呈扇形凶猛扩散！

　　伊之助脚下一个趔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巨力狠狠抛向半空，不等他调整姿势，恶鬼那柱子般粗壮的手臂竟以诡异的速度后发先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半空中的伊之助凶狠捣来！

　　生死关头，伊之助脑中只剩下纯粹的本能反应。

　　“兽之呼吸·肆之牙碎刃霏霏！”

　　双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交错，两把锯齿状的长刀瞬间在身前高速旋转切割，组成一片疾速旋转的刀之荆棘！

　　“锵！嗤嗤嗤——！”

　　那恶鬼硕大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捣入了这片高速旋转的死亡荆棘！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伴随着连串刺目的火星骤然炸开，如同最廉价的黑铁铺子开了张，火星四溅。

　　巨大冲力被刀锋搅动分散，伊之助借势一个后翻落地，脚下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双手虎口被震得发麻，嗡嗡作响。

　　他站定身形，下意识抬眼看向自己的刀锋——锯齿上竟沾满了星星点点刮擦下来的、暗红色的石粉状碎屑！

　　那恶鬼收回拳头，在面前张合了两下。拳头表面密布着蛛网般的白色刮痕和细微凹坑，但最深不过半寸。

　　它随意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拍掉一块路边的石头残渣，喉咙里发出一串如同粗粝岩石摩擦的嘶哑笑声：“挠痒痒？不够劲！”

　　伊之助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挠痒痒？！”他低头看看自己心爱的锯齿双刀，又难以置信地瞪着恶鬼那几乎完好无损的铁拳，“咱的刀子……连切石头都嘎嘣脆！”

　　野猪头套下的脸色瞬间垮了半边——这和他预想中敌人痛苦嚎叫的场面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感觉，活像用尽全力啃了一块冻成冰坨的饭团，牙差点崩了，饭团却连皮都没破。

　　“哼！”野猪的字典里可没有“畏惧”这俩字，挫折感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狂暴的怒火替代。

　　“挠痒痒？给老子刮痧是吧？那就让你尝尝这个！”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顶了上来，伊之助脑子里立刻迸出一个野猪才有的“绝妙”主意：既然一把刀不够劲儿，那两把刀一起上，总该有搞头了吧？就像啃最难啃的硬饼，必须左右开弓才行！

　　“哟呵——！”他发出一声标志性的怪叫，身体如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射而出，瞬间拉近与恶鬼的距离。

　　“看招！双刀·野猪啃大饼！”伊之助双臂狂舞，两把锯齿刀不再是精巧配合的杀招，而是被他抡成了两片狂放不羁的砍刀旋风，带着要把恶鬼像块大饼一样硬生生剁碎的蛮横气势，狠狠劈头盖脸地砸向对方宽厚的胸膛和强健的大腿！

　　劈砍声如同暴雨砸在生铁板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火花迸溅得更加嚣张密集。

　　恶鬼甚至没移动分毫，任凭那两把刀雨点般砸在自己身上，如同磐石承受着湍流的冲刷，连一丝躲避的意图都欠奉。

　　片刻后，它似乎被这种单方面打铁活动弄得有点不耐烦，干脆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钳住其中一把刀的刀背！

　　“嗯？”伊之助劈砍的动作猛地一滞，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上传来，硬生生锁住了他的兵器。还没等他用力回夺，更离谱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恶鬼另一只手也随意地伸了过来，五指张开，“啪叽”一声，稳稳握住了另一把刀的刀锋，就那样捏住不动了！

　　它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那把齿刃被按在肌肉上摩擦的刀，喉咙里发出一串沉闷的咕噜声，似乎在确认这“工具”的材质，然后……它就那么慢悠悠地、一下接着一下地在自己的胸肌上蹭了起来！

　　吱——啦！吱——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变得更加纯粹悠长，伴随着刀锋刮过肌肉时飞溅的细微碎屑。

　　恶鬼那表情，俨然是找到了免费的“角质打磨器”般的惬意！

　　这动作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羞辱感，还透着一股子赤裸裸的荒谬。

　　“……”伊之助双刀被擒，身体还维持着一个向前劈砍的尴尬姿势，整个人被定在了那里。

　　野猪头套下露出的半截脸涨得通红，鼻孔像风箱一样翕张着，喷出粗重的白气。这不是搏杀，这简直是拿他当猴子耍！

　　“你这混蛋…把刀当锉刀？！”怒急攻心之下，连带着他之前被打得移位过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

　　怒气和剧痛交织，反而让伊之助脑子里另一个更加奇崛的念头，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猛地窜了出来——“刮痧不成？那上天给你开开眼界！”

　　他突然松开被对方抓住的两刀刀柄，身体如同灵活的狸猫向后猛地一翻跃！

　　双脚尚未落地，整个人就在半空中如同陀螺般高速旋转起来！

　　借着下坠之势，他的双手闪电般探出，再次精准无比地抓住了还卡在恶鬼肌肉表面的两柄长刀刀柄！

　　“兽之呼吸·独家特快号上天喽——螺旋双刀风火轮！”伴随着这声含混不清、逻辑混乱却气势如虹的吼叫，伊之助用尽全身力气扭动腰肢，双手死命握住刀柄！

　　他狂野的意念只有一个——借助这高速旋转的巨大离心力，硬生生把自己这两把牢牢卡在“肉墙”里的宝贝刀子连带着把他自己都给甩出去！

　　他的身体越旋越快，两把刀的锯齿与恶鬼肌肉的摩擦在巨大拉力下发出更加凄厉的悲鸣，火花不再迸溅，而是拉成了一道道细密的、赤红灼热的光丝！奇迹似乎正在发生！

　　伊之助的身体如同被巨大的弹弓牵引，渐渐有了向上脱离的趋势！

　　“噗嗤——！”

　　锯齿与筋肉终于彻底分离！

　　伊之助旋转加速的身体终于摆脱了黏着点束缚，带着两把沾满粘稠鬼血和奇异半熔融肌肉组织的锯齿长刀，如同一颗被狠狠抽射的陀螺，猛地向上空斜斜弹射了出去！

　　月光下，那顶破旧的野猪头套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伊之助心中一瞬间充满了狂热的自豪——成了！天底下还有咱野猪大爷做不到的事情？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飞升至树顶俯视那石头疙瘩精的帅气场面。

　　然而，刚斜斜飞升了不到三米高度，那股爆炸般的上升动能就像退潮一样骤然消失。离心力耗尽了。

　　伊之助的“飞行”姿态瞬间变形，上升变成了滞空，紧接着就是无可挽回的失重坠落。

　　“哎…？哎哎哎——？！”他在空中手舞足蹈，徒劳地想调整重心，嘴巴张得老大，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刚积攒的那点狂喜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沉闷得让人心脏停跳的巨响——轰隆！

　　恶鬼那铁塔般的身躯竟然带着碾碎地面的气势，猛地爆发跳跃！它以完全不符合庞大身躯的惊人速度后发先至，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手舞足蹈的伊之助！

　　那双猩红的鬼眼近在咫尺，里面倒映着伊之助因震惊而缩小的瞳孔。恶鬼的脸上没有任何技艺被破解的恼怒，只有面对可笑蚊蝇被无意拍死般的轻松笑意。

　　巨大、布满暗色肌肉纹路和刚才擦痕的拳头，在伊之助眼前占据了整个世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空气被瞬间压缩、抽干，发出尖锐急促的爆鸣声！

　　嘭！！！！！

　　仿佛攻城锤砸在了朽木桩上！难以言喻的沛然巨力直接轰在伊之助交叉格挡的双臂上！

　　那一瞬间的打击感，像是天外飞来的陨石正中胸口！骨头如同不堪重负的枯枝发出濒临碎裂的哀鸣，伊之助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再次在胸腔里疯狂移位、搅拌，眼前猛地一黑，意识几乎被这纯粹的力量彻底撞散！

　　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身体被恐怖至极的力量抛离地面，如同被全力掷出的石块，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狠狠倒飞出去！

　　轰！咔嚓嚓——！

　　伊之助的身体沉重无比地撞在一棵粗壮古树的树干之上，其力道之大，竟将这根饱经风霜的硬木从中撞出一道狰狞的巨大裂口。

　　巨大的惯性将他的身体深深镶嵌入树干之中，碎裂的木屑混合着尘埃四处弥漫。

　　“呃啊……”伊之助全身剧痛如同被万蚁啃噬，嘴里呛出黏稠甜腥的血沫。他嵌在木头的裂缝中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骨头架子像是被完全撞散再胡乱拼凑回来，稍稍一动便痛得眼前发黑。

　　两把锯齿刀无力地脱手，当啷一声掉在下方厚厚的腐叶层上，沾满泥土。

　　头套歪斜着扣在脸上，视野也模糊不清，只剩下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和那恶鬼沉重的、带着死神威压的脚步声。

　　咚…咚…咚……

　　巨大的阴影如同吞噬天地的墨汁，再次将伊之助完全笼罩，压迫感令人窒息。

　　那磨盘大的拳头抬了起来，对准了树干裂缝中无法动弹的猪头少年。

　　恶鬼喉咙里发出沉闷快意的低吼：“山大王？美味肉饼！”声音里带着食物到手的确定，还有对弱小者那份绝望的残忍品味。拳头后缩，开始蓄力，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此而粘稠凝固。

　　伊之助眼珠微凸，视野里只剩那只充塞天地的拳头——完了！酱萝卜还没吃够，野猪大爷难道要栽在这块石头疙瘩手里当肉饼了？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如同被月光凝结的寒霜，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亘古磐石般的凝定，出现在伊之助和那巨拳之间的月光空地上。

　　没有丝毫气流扰动，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水蓝色的羽织如同寒潭静水，不起一丝涟漪。柔顺的黑发纹丝不动，月光勾勒出他平静如深湖的侧脸轮廓。

　　巨大的拳头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砸下，拳锋搅起的狂暴气流几乎已经触及伊之助歪斜的野猪头套！

　　富冈义勇甚至没有完全抬头，目光只是平淡地扫过那只足以砸碎他身躯的巨拳。握刀的指节微微一动。

　　时间如同被精密的剪刀切断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片段。

　　一抹清冷却又辉煌到极致的光华，就在拳与影交汇前的万分之一刹那，骤然亮起！

　　没有恢弘的声势，没有多余的能量倾泻。

　　那道光华像是一轮压缩到极限的弦月骤然挣脱束缚，又像是冰冷深海的最底层，亿万压力下骤然释放的一丝极致幽光。

　　它的轨迹纯粹、凝练，以一种绝对的、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轻盈姿态出现，精准地循着月光与拳风间那一道无形的薄刃裂隙，逆流而上，无声滑过。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

　　画面骤然静止！

　　恶鬼庞大的身躯、挥出的拳头、狞笑的嘴角……一切都定格在那一瞬。它血红的瞳孔中，映现出自己拳峰之上那道笔直清晰的、不断延伸的水蓝色细线。

　　极致的寒意在细线路径上弥漫。

　　那一瞬间，它脸上扭曲的快意瞬间僵化，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理解的绝对惊怖所替代。它甚至来不及感受这巨大的落差带来的情绪冲击，只感觉身体仿佛被某种亘古法则劈开、分解……

　　“是……是您？！”一个模糊、变调、夹杂着恐惧和突然“醒悟”的嘶哑声音从它喉咙深处、从被某种法则切开的缝隙中艰难挤出。

　　其中似乎还隐含着一个关键的名字，但声音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只剩下一串意义不明的破碎音节，“……大人…不…”

　　后半截话语永远地冻结、蒸发在了空气里，被那抹剑光所代表的绝对静默彻底吞噬。

　　巨大的恶鬼身躯沿着那道笔直、光滑的水线，无声无息地从中一分为二！

　　切口平滑如镜，如同神以冰刀切割奶酪。被切开的庞大躯体如同失去支撑的沙雕，沿着光滑的切口缓缓错开、滑落，重重砸在潮湿的地面上。没有喷溅的血液，被斩开刹那的血液似乎已被剑锋上极致的寒意冻结。

　　黑雾瞬间沸腾，自伤口狂涌喷出，庞大的身躯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和黑雾缭绕中迅速消融、塌陷、化作飞灰。

　　月光无声地重新洒落，照亮了一地凌乱的木屑和被撞裂的树干沟壑，也照亮了那站在清辉中心、刚刚还剑入鞘的身影。富冈义勇平静地转过身，水蓝的羽织在无声的夜风里微微拂动，背面上那半边象征着传承与悼念的不死川纹样清晰可见。

　　伊之助整个野猪都懵了。上一秒还在直面灭顶重拳，死亡的腥风都糊到他面门上了，下一秒……眼前的石头疙瘩没了？只看到一个穿着蓝蓝褂子的、好像很厉害的男人背影？

　　他嵌在裂开的树干里，身体还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脑子却像被塞进了热腾腾、活蹦乱跳的烤鱼，全是糊里糊涂的亢奋——“喂！刚才那招！帅得炸裂！一刀就…就咔嚓！”

　　声音因剧痛和激动而卡壳，却挡不住他眼神里熊熊燃烧的求知火焰。伊之助挣扎着想把那蓝褂背影看得更清楚，用尽全身力气扒拉着树缝里的碎木头，想要挣脱出去，嘴巴也没闲着：“教教咱！你收徒弟不？咱绝对能行！喂！面瘫脸你倒是吱个声啊！”他甚至忍着胸骨碎裂般的疼痛伸出一只手，急切地朝那个背影挥舞着。

　　富冈义勇缓缓地侧过脸。月光清冷，勾勒出他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轮廓。

　　他没有回头，只是眼角余光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那张在扭曲树缝中龇牙咧嘴、却写满了纯粹野望和灼热兴奋的野猪头套脸。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掠过一块路边的石头。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随风微扬的羽织下摆上。

　　那半边由已故的同门师兄锖兔亲手绘就的「不死川纹」，在月华下流淌着温润而沉默的暗芒。

　　它仿佛一个古老的封印，封存着再也无人敢碰触的陈年心伤。每一个纹路的针脚，都带着故人的气息。

　　只是一瞬。

　　富冈义勇收回了目光，平静得没有任何涟漪。

　　他没有回应伊之助亢奋的呼号，也没有再看身后那恶鬼消融殆尽后弥漫的淡淡黑雾和一片狼藉的林地，仿佛刚才那惊艳天地的一斩、这喧嚣落幕后的死寂，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深湖冰封的壁障。

　　夜风吹过，水蓝羽织无声翻卷起一片寂寥的涟漪。
　　http://www.yqzw5.cc/yq49450/2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yqzw5.cc。言情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yqzw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