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信仰崩塌

　　陆寒洲的怀抱冰冷而坚实，像一座沉默的山，试图镇压她体内正在发生的、毁灭性的地震。但沈清辞的世界，已然在那段录音播放完毕的瞬间，分崩离析，碎成齑粉。

　　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她复仇的基石，在她脚下轰然坍塌。

　　在她心中，沈清许永远是那个需要她保护、天真烂漫、最终不幸被卷入阴谋无辜惨死的妹妹。这个形象支撑着她从废墟中爬起，支撑着她忍受陆寒洲的掌控与猜疑，支撑着她不惜一切代价追查真相。她的恨意纯粹而锋利，直指“潜渊”和陆铭轩这些加害者。

　　可现在……录音里那个冷静、清晰、甚至带着决绝牺牲意志的声音，彻底颠覆了一切。

　　清许不是懵懂的受害者。

　　她是一个知情者，一个调查者，一个……自愿踏入黑暗的潜伏者。

　　她比自己更早地窥见了“潜渊”的恐怖，她用自己的方式在反抗，在保护她这个姐姐。而她沈清辞，却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悲痛和复仇欲里，甚至……甚至可能因为她的“莽撞”和“执着”，无形中破坏了清许用生命铺就的计划？

　　“如果我的死能让他们放松警惕，能让你有机会看到这段录音……”

　　清许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所以，清许是预料到自己的死亡，并试图将其转化为一种……策略？一种武器？

　　那她的复仇算什么？

　　一场迟到的、甚至可能毫无意义的宣泄？

　　一场打乱了妹妹用生命布局的、自作多情的闹剧？

　　巨大的茫然如同雪崩般将她淹没。恨意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变得空洞而漂浮。她该恨谁？恨陆铭轩的残忍？恨“潜渊”的邪恶？还是……恨自己的无知与无能？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察觉，没能保护好那个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妹妹？

　　悲痛不再仅仅是失去亲人的撕心裂肺，更掺杂了无法言说的愧疚、自我怀疑和一种被命运彻底愚弄的荒谬感。她蜷缩在陆寒洲的怀里，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却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所有生机都被抽离的死寂。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冰冷一片。

　　陆寒洲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这具身体的变化。从最初的剧烈震颤，到此刻如同熄灭火山般的死沉。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收紧了手臂，提供着一种无言的支撑。他理解这种信仰崩塌的痛苦，一如他知晓叶晚真相时的震怒与幻灭。

　　但他与她不同。他的世界早已习惯了背叛与算计，崩塌之后，他能迅速在一片废墟上重建起更冰冷、更坚硬的堡垒。

　　而沈清辞……她心底那份对亲情最后的、纯粹的坚守，被彻底击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辞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般推开了陆寒洲。她抬起脸，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吓人，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被狂风吹袭后的、荒芜的沙地。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像砂砾摩擦，“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看着陆寒洲，眼神却没有聚焦，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勇敢得让她心痛、也让她无地自容的妹妹的身影。

　　“我那么恨……恨了那么久……”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更难看，“原来……我最该恨的……是我自己……”

　　复仇的目标瞬间模糊，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她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支柱断了，她站在悬崖边，脚下是虚无。

　　陆寒洲看着她的状态，眉头微蹙。这种彻底的茫然与自我否定，比愤怒更危险。他需要给她一个新的支点。

　　“她的死，不是你的错。”他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是陆铭轩扣动了扳机，是‘潜渊’制造了这场悲剧。”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

　　“沈清辞，看清楚。你的妹妹选择了她的战场，并且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她留给你的，不是愧疚，是证据，是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试图劈开她眼前的迷雾。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怀疑自己，而是完成她未竟之事。用她留下的东西，把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一个个揪出来，碾碎。”

　　“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祭奠。”

　　沈清辞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像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陆寒洲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却像一根绳索，抛向了即将溺毙的她。

　　完成她未竟之事……

　　祭奠……

　　是啊，清许用生命换来的线索，难道要让它随着自己的崩溃而埋葬吗？

　　信仰已然崩塌，但废墟之上，是否还能建立起别的东西？

　　一种基于责任、基于传承、基于……不让妹妹的牺牲白费的、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的东西？

　　沈清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时，眼中的荒芜似乎被一种冰冷的、混杂着无尽悲痛与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复仇的目标或许需要重新定义。

　　但战斗，还远未结束。

　　为了清许。

　　也为了，那个曾经被蒙在鼓里、无力保护的自己。

　　她看着陆寒洲，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力量：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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