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星骸漂流与噬空之秘

　　冰冷，死寂，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失重感。

　　李维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了不知多久，才如同溺水者般艰难地挣脱出来，重新凝聚。首先恢复的是痛觉——灵魂被撕裂后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痛，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仿佛被拆散重组后的虚弱与钝痛。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继而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星梭”应急侦察艇那熟悉而狭窄的驾驶舱顶棚。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惨淡的照明，将舱内染上一层幽暗的色彩。他正躺在地板上，身下垫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缓冲材料。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燃烧的观测站，阿尔法的消散，那双来自星云深处的恐怖眼睛，以及……夜鳞苏醒后那石破天惊的一握，和那句充满疑惑的询问。

　　夜鳞！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别动。”

　　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李维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夜鳞就坐在不远处的副驾驶位上，依旧是那身病号服，银发垂肩，侧脸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紫色的眼眸却异常明亮，正专注地看着前方舷窗外的景象。

　　她还在这里。李维心中稍稍一松，随即又被更大的疑惑填满。她是谁？“空无之噬”的传承者？那是什么？

　　“我们……在哪里？”李维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喉咙干涩刺痛。

　　夜鳞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平淡无波：“‘真理之眼’观测站彻底崩解后的残骸区边缘。你的小船卡在了一块较大的碎片里，暂时安全。”

　　李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舷窗外。

　　外面不再是那片瑰丽而危险的星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荒凉、死寂的虚空。无数大大小小、闪烁着金属光泽或能量残留的碎片，正以一种缓慢而混乱的方式飘荡着，如同宇宙坟场中被再次扬起的骨灰。远处，还能看到“真理之眼”那标志性的、已经断裂成数截的主体结构，如同巨兽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观测站……真的彻底毁灭了。为了那一道希望渺茫的信标。

　　李维的心沉了下去，不仅因为观测站的毁灭和阿尔法的牺牲，更因为……他感受不到胸口的“薪火种”了！

　　不是黯淡，不是沉寂，而是仿佛……不存在了！

　　他惊恐地内视己身，只见原本“薪火种”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布满裂痕的虚影，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烙印，连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无法散发出来。它仿佛已经燃尽了一切，只留下这最后的残痕，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力量……彻底消失了。比刚刚穿越时更加彻底。现在的他，恐怕连一个健壮的普通人都比不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没有了“薪火种”，他如何返回地球？如何拯救妹妹？他甚至无法在这危险的宇宙中生存下去！

　　“你的‘源初印记’……透支过度，濒临寂灭。”夜鳞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恐慌，“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李维苦涩地闭上眼。奇迹？这或许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你……”他重新睁开眼，看向夜鳞那清冷的侧影，“到底是谁？‘空无之噬’……又是什么？你之前……”

　　你之前为什么能轻易捏碎那双恐怖的眼睛？这句话他没问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夜鳞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紫眸直视着李维，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我是夜鳞。至于‘空无之噬’……”她微微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细微的、银白色的、仿佛能吞噬周围光线的能量在她指尖萦绕，“那是我诞生的意义，也是我被追杀的根源。”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淡漠。

　　“它是一种……权能。吞噬能量，解析结构，归于‘空无’的权能。我的族人，因这种力量而被视为‘平衡破坏者’，招致灾祸，最终……只剩下我。”

　　李维心中巨震。吞噬能量？解析结构？这听起来简直是……逆天！难怪她能轻易吞噬那道毁灭射线！

　　“那你之前……”李维想起她重伤垂死的样子。

　　“遭遇了伏击。力量耗尽，陷入自我保护性的沉眠。”夜鳞简单地带过，显然不愿多提那段经历。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李维胸口那虚幻的烙印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你的‘源初印记’……很奇特。它并非完整的‘知识’或‘力量’，更像是……两者强行糅合后的残次品，充满了矛盾与不稳定性。这也是它如此容易透支崩溃的原因。”

　　残次品？李维愣住了。星盟的“文明火种”，在夜鳞口中，竟然只是残次品？

　　“真正的‘源初’……是什么样的？”他忍不住追问。

　　“我不知道。”夜鳞的回答出乎意料，“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关于‘源初’，我只知道它与宇宙秩序的诞生与维系有关，而‘空无之噬’，据古老的记载，是为了制衡某些超出‘源初’掌控范畴的‘异常’而被创造出来的……清道夫。”

　　制衡？清道夫？李维感觉信息量太大，一时难以消化。星盟、虚空孽物、真理之眼、源初之光、空无之噬……这宇宙背后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深邃。

　　“那你为什么说……对我的‘源初’气息感到熟悉和悲伤？”李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夜鳞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迷茫，她看着李维，仿佛透过他在看某个遥远的存在。

　　“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她轻轻摇头，“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接触过类似的气息……但那气息带给我的，并非希望，而是……终结与分离的悲伤。”

　　终结与分离？李维默然。难道这与“源初之光”崩散、双子火种分离有关？

　　就在这时，一直平稳漂浮的“星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并且开始缓慢地旋转起来。

　　“引力扰动。”夜鳞立刻看向扫描仪——虽然大部分功能失效，但基础的引力传感器还在工作。屏幕显示，他们正被一股逐渐增强的、来自侧后方的引力源捕获，拖离这片残骸区。

　　李维强撑着坐起身，看向舷窗外。只见在残骸区的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黑洞？！不，并非真正的黑洞，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暗物质和空间碎片构成的、散发着微弱吸力的宇宙漩涡！它就像一张隐藏在坟场之后的巨口，正在无声地吞噬着飘荡过来的观测站残骸！

　　“是‘暗涡’！观测站崩解的能量爆发，可能激活了这片星域隐藏的暗物质流！”李维凭借星盟数据库的碎片知识认出了那东西。虽然吸力不如黑洞恐怖，但以“星梭”现在几乎为零的动力，根本无力挣脱！

　　“星梭”开始加速，朝着那暗涡的方向漂去。驾驶舱内，能量不足的警报再次凄厉地响起。

　　刚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窝！

　　李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身体和那濒临寂灭的火种残痕，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涩。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夜鳞却站了起来。她走到驾驶座前，伸出双手，轻轻按在了控制台上。

　　下一刻，李维惊愕地看到，夜鳞的双手掌心散发出柔和的银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渗入控制台内部。原本因能量耗尽而黯淡的屏幕，竟然重新亮了起来！虽然显示的数据依旧混乱，但代表推进器的那一栏，竟然出现了微弱的能量读数！

　　她在……用自己的力量，为“星梭”充能？！

　　“你……”李维难以置信。

　　“我的力量恢复了一些，但远未到巅峰。”夜鳞头也不回，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吞噬那一道毁灭性能量，补充了些许。支撑短途航行，或许可以。”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操控着控制台——尽管系统不同，但她似乎对这类飞船的操作有着天生的理解。纤细的手指在虚拟按键上快速点动，调整着飞船的姿态。

　　“坐稳。”

　　话音落下，她猛地将刚刚恢复少许能量的推进器推到底！

　　“星梭”尾部喷吐出断断续续的蓝色光焰，艇身剧烈震颤着，如同一个踉跄的醉汉，艰难地、一点点地对抗着身后暗涡的引力，朝着与漩涡垂直的方向，奋力冲去！

　　李维紧紧抓住旁边的固定物，看着夜鳞那专注而坚定的侧影，看着她银发因加速度而向后飘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个神秘的、强大的、自称“空无之噬”传承者的少女，究竟为何要救他？只是因为那莫名的“熟悉感”和“悲伤”吗？

　　“星梭”在暗涡的引力边缘挣扎着，如同在湍急河流中逆流而上的小鱼，随时可能被重新拖回黑暗的深渊。

　　就在能量即将再次耗尽，推进器光焰变得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时——

　　咻！

　　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仅容“星梭”通过的、极不稳定的、闪烁着七彩流光的小型空间裂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正前方！

　　是之前“灯塔协议”撕裂的、尚未完全闭合的临时虫洞之一？！它竟然连通到了这里？！

　　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星梭”在最后一股推力和暗涡引力的共同作用下，如同被弹弓射出，一头扎进了那流光溢彩、充满未知的空间裂隙之中！

　　天旋地转！熟悉的撕扯感再次传来，但比之前穿越时弱了无数倍。

　　在意识被混乱的空间规则彻底淹没之前，李维最后看到的，是夜鳞回过头，那双紫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以及一丝……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的决然。

　　随后，黑暗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剧烈的震动将李维从昏迷中震醒。

　　他发现自己依旧在“星梭”驾驶舱内，飞船似乎已经停止了移动。舷窗外，不再是冰冷的宇宙深空，也不是扭曲的空间通道，而是一片……弥漫着淡紫色雾气的、生长着扭曲怪异植物的……大地？！

　　他们……从那个宇宙坟场出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猛地看向副驾驶位。

　　夜鳞依旧坐在那里，但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气息也微弱了许多，显然强行催动力量并穿越虫洞对她消耗极大。她正微微喘息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舷窗外的环境。

　　“检测到……复杂生态信号……以及……微弱的……类灵能波动……”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在解析着外界的信息。

　　类灵能波动？李维心中一凛。难道他们又掉进了某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

　　他挣扎着爬到舷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星梭”似乎是迫降在了一片诡异的森林边缘，外面的植物他从未见过，色调以暗紫、幽蓝为主，形态扭曲，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远处的天空中，悬挂着两颗一大一小、散发着妖异紫光的“太阳”，将整片大地映照得光怪陆离。

　　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扭曲的植物阴影中，似乎有无数双……充满贪婪和饥饿的、散发着红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这艘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他们逃离了宇宙坟场，却似乎闯入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未知的……魔域！

　　夜鳞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身，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准备战斗……或者，成为它们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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