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幕下的抉择

　　煤油灯的火苗在漫长的沉默中持续跳动着，将围坐在桌边的每个人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个沉思的雕塑。

　　林提出的战略构想——这条充满东方智慧、强调迂回与持久斗争的道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位与会者心中激起了深远的涟漪。

　　卡尔·李卜克内西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一直紧握的拳头早已不知不觉的松开，指节处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的同志们，最终停留在林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上。

　　“虽然这与我们最初的设想不同，”李卜克内西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决断后的坚定，“但冯·俾斯麦同志的分析是符合现实的。”

　　“我们不能让我们同志们的热血白白洒在注定要被摧毁的街垒上。”

　　他思索良久，最后开口说道：

　　“我支持这个战略转向。”

　　威廉·皮克点了点头，他手中那张被反复折叠的便条终于被平整地摊开在桌上。

　　“在基层工作中，我们确实感受到了群众基础的薄弱。”

　　“贸然行动只会让我们脱离工人群众。我同意，现阶段应该以保存力量、深入群众为主。”

　　胡戈·埃贝莱因摸了摸空荡荡的枪套，语气沉重但坚定：“作为负责军事事务的同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与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游击战虽然艰苦，但确实是现阶段最适合我们的斗争方式。”

　　赫尔曼·邓克尔环视一周，见众人都已表态，便总结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立即着手制定详细的计划，将冯·俾斯麦同志的战略构想具体化。”

　　罗莎·卢森堡一直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桌面的纹路上，仿佛在追寻着某种思想的轨迹。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时，她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意味着我们要放弃很多，”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放弃立即夺取政权的幻想，放弃轰轰烈烈的街垒战的浪漫想象。”

　　“我们要准备在黑暗中摸索很长一段时间。”

　　她停顿了一下，环视着在座的每一位同志：“但是，正如冯·俾斯麦同志所说，这才是真正负责任的革命道路。”

　　“我完全支持这个决定。”

　　列奥·约吉希斯在卢森堡表态后，终于开口：“既然战略方向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务实，“随着斗争形势的变化，我们的工作环境会越来越危险。”

　　“我提议，为中央委员会的每一位同志配备专门的安保同志，同时建立更加严密的联络体系。”

　　他的目光转向林：

　　“特别是冯·俾斯麦同志，你提出的战略构想对我们至关重要，而且你已经引起了多方注意。”

　　“我建议为你配备一名专门的联络员同志，既负责你的安全，也确保你与中央的联络畅通。”

　　林略微思考后点了点头：“我同意。在当前的形势下，谨慎是必要的。”

　　“很好，”约吉希斯说道，“我会尽快安排合适的人选。”

　　会议终于接近尾声。

　　当最后的决议被记录下来，行动计划的大致框架被确定下来后，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奇特的释然。

　　那不是轻松，而是在面对残酷现实后找到方向的坚定。

　　卢森堡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扇被厚重窗帘遮挡的窗前。

　　她轻轻掀开一角，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柏林在冬夜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这份宁静。

　　“多么漫长的夜晚啊，”她轻声自语，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成一团白雾，“但黎明终将到来。”

　　约吉希斯也走到窗边，站在她身旁。“是啊，黎明终将到来。”

　　“只是通往黎明的道路，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曲折。”

　　……

　　林披上厚重的外套，拉低帽檐，在安保同志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柏林的黑夜。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林抬头望向天空。

　　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晰，冰冷的星光洒在铺路石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他的思绪仍然沉浸在刚才的会议中。

　　他知道，今晚的决定意味着德国革命的道路将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不再是追求一蹴而就的胜利，而是准备进行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斗争。

　　这意味着更多的牺牲，更多的忍耐，更多的在黑暗中坚守信念的勇气。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十六个字。

　　这套来自东方的军事思想，如今要在柏林的街巷中接受考验。

　　他想起了安娜和格特鲁德在西门子城车间里那好奇而专注的眼神，想起了迈尔少校在机器前认真测量的模样，想起了奥托和工友们粗糙有力的双手。

　　这些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革命从来都不是为了制造英雄，而是为了解放这些普通人的生活。

　　而真正的解放，需要耐心，需要智慧，需要在必要时的退却与忍耐。

　　寒风掠过街道，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

　　林紧了紧衣领，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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