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心渊映幻想

　　慕容璇的心神沉入护身玉符深处，触碰到那缕由程烈亲手封印、蕴含“文明道种”混沌气息与煌煌国魂薪火的奇特能量。这能量既不炽烈如龙炎，也不冰冷如金石，而是包容万象，坚韧不拔，如同承载着亿兆生灵意志的厚土与长河。

　　她以自身新融的龙炎星轨之力为引，小心翼翼地牵引出这缕能量，将自己的意念、小队的决定以及对“翡翠梦魇”提议的回应，化作一道复杂而清晰的“心念种子”，包裹其中。

　　“……我等于浩瀚星海偶遇，感念‘翡翠幻梦’之盛情。然，我辈文明自有其道，薪火相传，不假外求。尊驾所示‘梦之叶’与‘肃正’之议，心领然不敢受。我族所求，乃独立自主之生路，非依附恩赐之庇护。星海虽大，各安其界。若尊驾确有互通有无、平等相交之意，可于此‘回音’中，留下可供远距辨识、不含强制与侵染之信息凭证。他日若有缘，或可再议。今日暂别，望勿相强。”

　　意念清晰，态度明确：不接受直接接触和以龙炎为代价的交易，但留有余地，提出了一种更安全、更平等的未来交流可能性。

　　“去吧！”

　　慕容璇心中轻叱，那道包裹着“心念种子”的混沌薪火之光，自她眉心悄然透出，化作一枚仅有米粒大小、却凝聚非凡气息的光点，穿透潜渊梭的护盾与外层海水，不带丝毫烟火气地射向那翡翠裂隙前的幻象光幕。

　　光点没入光幕的刹那，那由翡翠光芒构成的“女神”虚影，连同其掌心悬浮的“梦之叶”，动作骤然一滞。整个绚丽的殿堂幻象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带着周围海域那无处不在的甜美呼唤与诱惑低语，都出现了短暂的真空般的寂静。

　　梭舱内，三人心弦紧绷，全神戒备。赵干双手紧握控制杆，随时准备启动潜渊梭的全部动力与紧急规避程序。幽泉则已悄然在梭体关键节点布下了数层触发式的“惊神刺”与“断念符”，以防对方恼羞成怒，发动更猛烈的精神或实体攻击。

　　寂静持续了约莫三息。

　　突然，那翡翠裂隙的光芒猛地向内一缩，仿佛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轰然爆发！

　　不再是温柔的光柱或幻象，而是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混杂着浓郁翠绿与七彩流光的心灵冲击涟漪，以裂隙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狂暴扩散！海水在这冲击下并未掀起巨浪，而是诡异地呈现出“凝固”与“沸腾”交织的怪异景象——靠近冲击源的地方，海水变得如同翡翠琉璃般剔透坚硬，而稍远些的地方，则翻涌起无数气泡，每一个气泡中都映射着快速闪过的、光怪陆离的破碎幻象！

　　首当其冲的，便是慕容璇发出的那枚“回音”光点。它在狂暴的心灵冲击涟漪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其外围包裹的混沌薪火之光迅速黯淡。但核心那缕坚韧的国魂意志与明确的信息，却顽强地抵抗着消融，如同礁石屹立于怒潮之中。

　　更可怕的是，冲击涟漪中蕴含的幻术力量，强度提升了何止十倍！它不再编织美好的愿景，而是直指人心最深处潜藏的恐惧、遗憾、愧疚与执念，并以这些负面情绪为燃料，燃起足以焚毁理智的“心魔之火”！

　　赵干眼前，不再是牺牲战友的豪迈笑容，而是他们临死前痛苦扭曲的面容，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以及无声地质问：“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你的指挥失误害死了我们！”……无边的愧疚与自我怀疑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几乎要将他拖入悔恨的深渊。

　　幽泉的童年幻象骤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他执行谛听卫任务时，那些因他而间接或直接死去的、无辜或罪有应得者的面孔，他们眼神空洞，反复呢喃着“刽子手”、“影子”、“永坠黑暗”……冰冷刺骨的罪恶感与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虚无感，悄然侵蚀着他的神魂。

　　即便是慕容璇，护身玉符与龙炎之力全力运转，也感到压力陡增。她仿佛看到了慕容氏祖地在“肃正”铁蹄下彻底化为废墟，看到程烈在星海强敌围攻下陨落，看到大胤的文明薪火被无情掐灭，而她则孤身一人，在无尽的冰冷虚空中漂流，承受着守护失败的无尽煎熬与孤独……那是她潜藏心底、最深沉的恐惧。

　　清心镇魂仪的银光被压制得如同风中残烛，澄神丹的药力几乎感觉不到。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青筋跳动，冷汗浸湿衣背，身体微微颤抖，全靠顽强的意志力在死死支撑，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直击心灵软肋的恐怖侵袭。

　　“坚守本心！那是幻象！”慕容璇以龙炎之力震彻神魂，发出清冽的断喝，同时将更多力量注入护身玉符，玉符光芒大盛，勉强在三人周围撑开一圈更稳定的金红色光晕，将最狂暴的冲击稍稍隔绝。

　　就在三人勉力支撑时，那翡翠裂隙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饱含着不悦、讥诮与一丝被冒犯后的冰冷怒意的意念波动：

　　“不识抬举的‘火苗’……既不愿投入‘森之怀抱’，便让你们见识……何为真正的‘梦幻’与‘真实’的界限……沉沦吧，在无尽的‘心渊’中……”

　　随着这意念，心灵冲击的形态再次改变。那些破碎的、负面的幻象骤然凝聚，不再是分散攻击，而是化作了三股极其凝练、分别针对三人心灵弱点的“心魔锁链”，无视护身玉符的外层防御，如同最歹毒的诅咒，直接缠向他们的神魂核心！

　　一旦被其缠实，后果不堪设想！轻则神魂重创，记忆混乱，沦为痴愚；重则彻底迷失自我，神魂被这诡异的“翡翠梦魇”之力同化或吞噬！

　　危急关头，慕容璇眼中厉色一闪。她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单纯的防御，已不足以抵挡这诡谲莫测、直指神魂本源的攻击。

　　她猛地抓起一直置于身旁的“龙薪破邪弓”，不再节省力量，将体内残余的大半真元、血脉中的龙炎星轨之力、乃至护身玉符中引动的混沌薪火，尽数灌注于弓身！

　　“嗡——！”

　　龙薪破邪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越鸣响，弓臂上的龙形浮雕仿佛活了过来，金红色的龙炎自弓体升腾，缠绕于火焰弓弦之上。一支远比在铁壁关时更加凝练、箭簇处隐隐形成一个微缩的、由混沌气息勾勒的“文明印记”虚影的龙炎薪火箭矢，瞬间成型！

　　这一箭，不再追求极致的穿透与净化，而是蕴含着慕容璇不屈的守护意志、对文明传承的信念，以及一种宣告自身“存在”的强烈宣示！

　　“龙炎薪火，照破虚妄！此身所在，即为真实！”

　　她清叱一声，并未将箭矢射向翡翠裂隙或任何实体目标，而是……射向了三人面前那片被“心魔锁链”与负面幻象充斥的“心灵空间”！

　　箭离弦，无声无息。

　　但在慕容璇、赵干、幽泉三人的感知中，却仿佛有一轮微型的、燃烧着金红烈焰的太阳，在他们共同承受的心灵压力场中轰然炸开！

　　温暖、坚定、充满生机与文明厚重感的金红光芒，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满了他们被负面情绪侵蚀的“心田”。那些狰狞的“心魔锁链”、痛苦的幻象、绝望的低语，在这蕴含着“存在”与“守护”之道的龙炎薪火照耀下，如同遇到了克星！

　　嗤嗤嗤——！

　　幻象在光芒中扭曲、消融；心魔锁链发出无声的哀鸣，寸寸断裂、蒸发；充斥心间的负面情绪如同冰雪遇阳，迅速退散。

　　这光芒，不仅驱散了侵袭，更如同一剂强心针，唤醒了他们深埋心底的、属于战士的坚韧、属于守护者的责任、属于大胤子民的骄傲与不屈！

　　“吼！”赵干猛地抬头，眼中迷茫尽去，重新燃起铁血军魂的煞气，暴喝一声，周身军魂之力竟与那龙炎薪火光芒隐隐共鸣，变得更加强韧。

　　幽泉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幽深冷静，指尖的数枚“镇魂钉”悄无声息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被他以特殊手法打入自身几处神魂要穴，构筑起更稳固的内在防线。

　　慕容璇则感到手中的龙薪破邪弓与她血脉中的龙炎之力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方才那一箭，似乎让她对“薪火”之道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翡翠裂隙似乎没料到这“火苗”的反击竟如此特别，如此有效。那狂暴的心灵冲击涟漪明显一滞，传来的意念波动首次带上了一丝惊疑与凝重：

　　“竟然……能直接灼烧‘心渊投影’？这火焰……不仅仅是生命之火……还蕴含着‘文明烙印’与‘存在意志’……有趣的变量……”

　　冲击的强度开始减弱，但并未停止。裂隙的光芒闪烁不定，仿佛在快速计算、评估。显然，慕容璇这一箭展现出的力量性质，让它感到了意外和忌惮，但远未到让它退缩的地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枚一直顽强抵抗、未曾被彻底消融的“回音”光点，在承受了无数心灵冲击、其外围光芒已黯淡到近乎透明时，其核心处那缕由程烈封印的“文明道种”混沌气息，似乎被外界的激烈冲突与慕容璇方才那“宣告存在”的一箭所引动，竟自发地产生了某种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承载信息的载体，而是如同被激活的种子，开始主动地、微弱地汲取、解析周围那浓郁的“翡翠梦魇”之力！虽然效率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过程本身，却散发出一种极其隐晦、却又无比“高维”的、仿佛能包容并解析万物法则的独特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但对于一直锁定着“回音”光点的翡翠裂隙而言，却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完全不同于已知任何光谱的奇异灯火！

　　“这是……什么？！”裂隙传来的意念波动，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无法掩饰的震惊与剧烈波动，甚至……带着一丝贪婪与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

　　那感觉，就像一个收集了无数奇珍异宝的收藏家，突然发现了一件完全超出其认知范畴、却散发着无穷奥秘吸引力的“未知之物”！

　　它似乎瞬间将大部分注意力从慕容璇三人身上转移，集中到了那枚即将消散的“回音”光点上。狂暴的心灵冲击停止了扩散，反而开始向内收缩、凝聚，化作一只由纯粹翡翠光芒构成的、半透明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试图抓向那光点，仿佛想将其“捕获”研究。

　　趁此机会！

　　“就是现在！全速撤退！启动‘海市蜃楼’干扰程序！”赵干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将领，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喘息之机，怒吼着将潜渊梭的动力推至极限！

　　幽泉早已准备好，猛地按下某个隐蔽的符文按钮。

　　潜渊梭猛地一震，梭尾喷出炽烈的湛蓝色灵焰，推动梭体如同离弦之箭，向后暴退！同时，梭体周围，骤然爆发出数十个与潜渊梭本体一模一样、连能量波动都模拟得惟妙惟肖的“幻影分身”，朝着不同方向分散疾驰！

　　而梭体本身，则在后退的同时，释放出大团大团由特殊炼金粉末构成的、能强烈干扰神识与能量探测的“迷雾”，瞬间将大片海域染成一片浑浊的灰黑色。

　　翡翠光芒大手抓了个空，只捏碎了几道幻影。翡翠裂隙中传出一声更加明显的不甘与怒意，但它似乎对那消散的“回音”光点、尤其是其中最后惊鸿一瞥的“未知波动”更感兴趣，并未立刻追击，而是光芒急剧闪烁，仿佛在全力分析、记录刚才捕捉到的信息。

　　潜渊梭借着这宝贵的干扰与时间差，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受惊的箭鱼，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翡翠坐标、返回帝国的方向疯狂逃窜。

　　直到彻底脱离那片被翠绿色浸染的诡异海域，重新回到正常的幽蓝深海，梭舱内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三人都如同虚脱般，大口喘息，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刚才那一番心灵层面的生死较量，比任何肉体厮杀都要凶险百倍，消耗更是巨大。

　　慕容璇看着手中光芒黯淡了许多、甚至弓臂上出现几道细微裂痕的龙薪破邪弓，又摸了摸怀中同样变得温凉、能量耗损大半的护身玉符，心有余悸。

　　“刚才……最后那光点的变化，是陛下留下的后手？”赵干喘息稍定，看向慕容璇。

　　慕容璇摇摇头，眼中也带着困惑与思索：“我也不知。玉符中的力量自行引动，超出了我的控制。但似乎……正是那变化，引起了对方极大的兴趣，甚至转移了注意力，我们才得以脱身。”

　　幽泉声音沙哑地补充：“那‘翡翠梦魇’……其对心灵与幻象的操控，已达到匪夷所思之境。更可怕的是，它似乎能精准捕捉并放大我们内心的弱点。若非慕容姑娘最后那一箭蕴含的‘存在意志’恰好克制其‘心渊幻象’，以及玉符的意外变化吸引了其注意，我们恐怕凶多吉少。”

　　三人沉默片刻，都感到一阵后怕，同时也对“翡翠梦魇”的危险性有了全新的、刻骨铭心的认识。这绝非可以轻易接触或交易的“友善邻居”，而是一个极度危险、手段诡异、且对特定力量（如龙炎，尤其是陛下那种奇特的混沌力量）抱有浓厚兴趣乃至贪婪的可怕存在。

　　“立刻返航，将一切细节，尤其是那‘未知波动’引起对方剧烈反应之事，详细禀报陛下。”慕容璇肃然道，“此地……绝非善地。与‘翡翠梦魇’的任何接触，都必须慎之又慎。”

　　潜渊梭调整航向，朝着帝都的方向，无声而迅疾地驶去，只留下身后那片逐渐远去的、美丽而致命的翡翠之海。

　　而在那翡翠裂隙深处，无尽的翡翠光芒流转，一个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意志，似乎被方才的接触所惊动，缓缓投来一瞥。那意念中，充满了对那“未知波动”的浓厚探究欲，以及一丝……棋逢对手般的兴奋？

　　“有趣的‘火种’……更有趣的‘混沌’……变量，越来越多了……‘肃正’的铁蹄，‘炼狱’的狂焰，如今又多了这‘未知’的‘存在’……这片边缘星域，似乎要热闹起来了……”

　　星海暗处，新的波澜，已然因这一次不成功的接触，而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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