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住所

　　残垣村浸泡在死寂的墨色里，只有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声。村中那间尚存屋顶的旧屋，却隐隐透出与周遭荒凉格格不入的生机。

　　屋内，李青云缓缓睁开双眼，最后一点灵魂光粒融入眉心，令他原本有些虚幻的气息变得凝实厚重。他轻吐一口浊气，眸中神光内蕴，似古井深潭。

　　“神魂总算初步稳固了。”江慕雪的声音清冷如泉，她身着冰蓝劲装，宛若一株傲立雪中的寒梅，“下次若再如此莽撞，纵有十条命也不够你丢的。”话语虽冷，关切之意却暗藏其中。

　　李青云微微颔首，正欲开口，神色却蓦地一凝，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窗外。江慕雪几乎同时心生警兆，周身寒意骤升，玉手已按在腰间那柄名为“清雪”的宝剑之上。

　　“看来，麻烦寻上门了。”李青云语调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

　　院落中，不知何时已立着一道身影。叶小龙肩扛一根通体黝黑的长棍，嘴角挂着那抹惯有的、略带戏谑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牢牢锁定屋内的李青云。

　　“二位，这荒村野岭的，倒是挺会挑地方养伤啊。”叶小龙用棍梢随意敲打着掌心，发出沉闷的“啪啪”声，“李青云，你身上那股子不属于这里的‘虚空气息’，还有前几天在城外搞出的动静，真当能瞒天过海？”

　　李青云拂了拂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然道：“阁下尾随至此，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叶小龙嗤笑，长棍倏然前指，棍尖遥点李青云，“自然是请你去该去的地方说道说道！看棍！”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手中长棍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挟着凌厉无匹的罡风，直劈李青云面门！这一棍势大力沉，仿佛要将空气都撕裂开来。

　　“放肆！”江慕雪冷叱一声，“清雪”剑瞬间出鞘，剑身如秋水映寒光，一道凛冽刺骨的剑气如同冰瀑倒悬，迎向黑色棍影，试图将其冻结、斩断。

　　然而，叶小龙的棍法刚猛中透着奇诡，见剑气袭来，他手腕猛地一沉，棍势由劈转扫，棍身贴着剑气边缘划过，带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目标依旧不离李青云下盘。

　　面对这迅猛变招，李青云却依旧没有硬接的打算。他足尖在原地轻轻一点，身形如被清风吹起的柳絮，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姿态向后飘退，间不容发地避开了扫来的棍梢。棍风拂动他的青衫衣角，却未能沾其身。

　　叶小龙一击落空，眼中讶色一闪而逝，旋即战意更浓。“好身法！我看你能躲到几时！”他长棍舞动，攻势如同疾风骤雨，棍影层层叠叠，或点、或扫、或砸、或挑，将李青云周身空间尽数封锁，狂暴的棍风将地面上的尘土碎石尽数卷起，弥漫四周。

　　江慕雪几次欲挥剑加入战团，却见李青云在漫天棍影中穿梭自如，步法玄妙莫测，每每于毫厘之间避开攻击，仿佛早已预判到叶小龙的所有招式。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与其说是在闪避，不如说是在引导着叶小龙的棍势，让其所有力量都落在空处。

　　叶小龙越打越是心惊。他的棍法传承非凡，自信刚猛凌厉，同辈中罕有人能如此轻松写意地避开。这李青云身负内伤尚未痊愈，竟还能有如此骇人的闪避能力，其身法之精妙，简直闻所未闻。

　　“只会躲吗？！”叶小龙久攻不下，心头火起，棍法再变，不再追求大开大合，转而变得刁钻狠辣，棍影如毒蛇出洞，专攻李青云周身要害与发力节点，速度更快，角度更诡。

　　李青云的眉头微微蹙起，这种贴身紧逼的缠斗让他闪避的空间被压缩。他依旧没有动用任何兵器，也没有施展强大的攻击术法，只是将那份玄妙的身法发挥到极致，在方寸之地腾挪转移，青衫身影在密集的棍影中时隐时现，宛若鬼魅。

　　江慕雪紧握“清雪”剑，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局，随时准备出手。她看得出，李青云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而是在借此机会观察、适应此界修行者的战斗方式，同时，似乎也在刻意避免造成更大的冲突和破坏。

　　就在叶小龙一记“乌龙绞柱”，长棍贴着地面诡异扫向李青云脚踝，试图破其下盘之时——

　　“咔嚓！”

　　叶小龙全神贯注于攻击，脚下步伐下意识地调整，试图封堵李青云的退路，却不慎踩碎了墙角一块早已腐朽的木板。

　　木屑纷飞间，露出了木板下被尘土掩盖的一行模糊刻字。叶小龙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瞥去，身形不由得微微一滞。

　　只见那残破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孩童笔迹的字：

　　——叶小龙之所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尘封的记忆闪电，劈入他的脑海！这是他幼年时，随家族长辈外出游历，曾在此村落短暂停留，顽皮时刻下的印记！此地……竟是他早已遗忘的一处童年临时居所！

　　这一瞬间的恍惚和震惊，让他那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棍势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凝滞。

　　李青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但他依旧没有反击，只是借着对方棍势一缓的间隙，身形如同浮光掠影般向后飘退数步，彻底脱离了战圈，负手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追逐战从未发生。

　　江慕雪也看到了那行刻字，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松了松。

　　叶小龙怔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那行童年刻字，又抬头望向气定神闲的李青云和严阵以待的江慕雪。脸上的战意与戏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与沉思。童年的记忆与眼前这深不可测、身怀虚空之谜的李青云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疑窦丛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李青云一眼，肩扛长棍，转身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荒村浓重的夜色之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废弃的院落内，重归寂静。只有那块写着“叶小龙之所”的破旧木板，在清冷的月光下，无声地诉说着命运的巧合与未解的谜题。江慕雪走到李青云身边，低声道：“此人……似乎并非单纯为虚空之事而来。”

　　李青云望着叶小龙消失的方向，目光悠远，轻轻“嗯”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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