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暗流织网

　　日军如预知般地分兵合围，像两根冰冷的铁钳，直指黄泥塘腹地。老赵带回的情报，证实了凌云和徐政委最坏的猜想——敌人并非盲目扑来，而是有着清晰的眼线指引。内部清查暂时没有发现明显奸细，那么，问题极有可能出在外部，出在那无孔不入的“魑魅”情报网上。

　　“我们不能当瞎子，更不能当聋子！”凌云在紧急军事会议上，拳头重重砸在粗糙的木桌上，“鬼子有‘魑魅’，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且，要比他们更亮，更灵！”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李秀才。他戴着眼镜，面容斯文，在粗犷的军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但那份细心、沉稳和不错的文化底子，此刻却成了最合适的特质。

　　“秀才，”凌云的目光锁定他，“纸上谈兵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我要你放下笔杆子，拿起‘算盘’和‘秤杆’，给你一个更危险，也可能更重要的任务。”

　　李秀才推了推眼镜，站得笔直，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大队长，请下命令！”

　　一个大胆而隐秘的计划迅速成型。凌云决定，立即着手建立独立第一大队自己的秘密情报网。核心节点，就设在距离黄泥塘约三十里，位于交通要道上的青石镇。那里商贾往来，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也是日伪势力渗透较深的地方，风险与机遇并存。

　　李秀才被任命为情报组负责人，直接向凌云和徐政委汇报。徐政委负责对他进行紧急的情报工作纪律和保密培训，强调“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原则。凌云则从现代视角，向他灌输了一些基本的情报搜集、传递、甄别和反侦察理念，比如建立单线联系、使用死信箱、发展外围人员等。

　　“你的身份，是镇上‘济世堂’药铺新来的学徒，远房表亲投奔。”徐政委为他精心编织了背景，“记住，少说多看，多听多记。你的任务不是搞破坏，不是策反，是像海绵一样吸收所有有用的信息——鬼子的调动、伪军的布防、物资运输、地方势力的动向，甚至是市井流言！”

　　凌云补充道：“尤其注意打听任何关于‘外乡人’、特殊身份人员，或者对咱们独立大队格外‘感兴趣’的势力的消息。‘魑魅’的影子，很可能就在这些地方。”

　　两天后的凌晨，天色未明。李秀才脱下了心爱的灰蓝色军装，换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粗布棉袍，脸上稍微做了点修饰，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徐政委弄来的路引和几本医书药典。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外出谋生的落魄读书人。

　　没有欢送，没有告别。在指挥部窝棚外，凌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只低声说了一句：“保重。遇到危险，以自身安全为第一，及时撤离。”

　　徐政委也将一个小巧的、用于紧急联络的信物塞到他手里：“记住联络方式和暗号。家里，等你的消息。”

　　李秀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义无反顾地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走向那个充满未知危险的集镇。

　　青石镇，果然如预料般鱼龙混杂。日军巡逻队和伪军警察不时在街上耀武扬威地走过，“仁丹”胡子和青药旗的广告刺眼地贴在墙上。但也正是这种环境，给了情报工作生存的缝隙。

　　李秀才凭借其斯文外表和“药铺学徒”的身份，很快在“济世堂”安顿下来。他手脚勤快，识字懂礼，很快赢得了掌柜和伙计的好感。他利用抓药、送货的机会，细心观察镇上的驻军情况、关卡设置、物资仓库位置。

　　他严格遵守纪律，不主动接触敏感目标，而是巧妙地利用环境。在茶馆听茶客闲聊，在街边看小贩交易，甚至帮掌柜去伪军营房给生病的军官送药时，都默默记下看到听到的一切。他发现，镇上的伪军近期似乎加强了夜间巡逻，而且对来往的陌生面孔盘查严格了许多，这印证了日军扫荡在即的判断。

　　通过药铺这个相对中立的平台，他开始有选择地接触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人——比如经常来卖山货的猎户，比如拉黄包车的车夫，比如酒楼里不得志的伙计。他从不直接打听，只是通过日常接触、帮点小忙，慢慢建立一种模糊的“熟人”关系，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信息。

　　信息的传递是最大的难题。他不能频繁返回黄泥塘。按照预定方案，他发展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直接联络员——镇外一个可靠的、家中有人被鬼子杀害的樵夫。情报被用密写药水写在包药材的粗纸上，由樵夫利用上山砍柴的机会，放置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树洞里。老赵的侦察排会定期派人去取。

　　几天下来，虽然没能接触到核心机密，但一些零碎的信息开始汇聚：日军扫荡部队的准确兵力番号、大致进攻路线、以及镇上新近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的活动情况。这些信息被及时传递回去，为凌云和徐政委调整防御部署提供了宝贵参考。

　　李秀才的潜入，如同在浑浊的水中投下了一根敏感的探针。虽然这根探针还十分纤细，探测范围有限，但它标志着独立第一大队开始从单纯的军事防御，向包含情报斗争在内的全方位敌后斗争转变。他们不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敌人来攻，而是试图伸出手指，去触摸敌人的脉搏。

　　情报工作的初步展开，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但也让凌云和徐政委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在隐秘战线上的稚嫩和与“魑魅”可能存在的巨大差距。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同样残酷，同样考验着智慧和勇气。

　　就在李秀才的情报网刚刚艰难起步，开始向黄泥塘传回有价值信息时，一个与情报无关，却同样棘手的问题，突然从另一个方向爆发了。

　　负责在黄泥塘西南方向山区建立备用隐蔽营地的一个后勤小组，在押运一批从野狼峪缴获、暂时用不上的杂式武器和部分粮食返回时，在黑虎口一带，被一支约五六十人的武装队伍拦住了去路。

　　对方自称是“忠义救国军”第三支队下属的一个大队，态度强硬，声称黑虎口是他们的防区，指责凌云部越界活动，并要求“征用”后勤小组押运的所有物资以“充实抗日力量”！

　　带队的老班长据理力争，表明身份是新四军独立大队，但对方毫不理会，甚至鸣枪示警，将后勤小组和物资团团围住！

　　消息传回黄泥塘，刘顺子当场就炸了，拎起机枪就要带人去“理论”。摩擦的阴影，在日军大兵压境的危急关头，不合时宜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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