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初次合作

　　谷口的风声裹挟着日军皮靴踩踏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近，像一面不断收紧的战鼓，敲在伏击阵地每一个人的心上。新四军战士们屏息凝神，手指紧扣着老旧步枪的扳机，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或泥土，目光死死锁定在谷口那道狭窄的入口处。

　　凌云伏在乱石坡的制高点上，身下粗糙的岩石硌着胸膛，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他快速扫视着自己这边临时布置的阵地——赵德厚的捷克式轻机枪架在右侧一块巨岩的缝隙后，形成了良好的射界；石头带着七八个枪法较好的士兵分散在斜坡上，各自找到了掩体；其余人则握紧了上好刺刀的三八大盖和仅剩的几枚手榴弹。虽然仓促，但层次分明，火力配置合理。他低声再次强调：“沉住气！放近了打！听我枪声为号！”

　　另一边，新四军主力在徐指导员的指挥下，依托着之前挖掘的简易战壕和天然地貌，构成了正面的阻击阵地。他们的装备更杂，汉阳造、老套筒甚至鸟铳都有，但战士们眼神沉稳，显示出丰富的游击战经验。

　　“来了！”观察哨一声极低的警示。

　　只见谷口处，影影绰绰出现了土黄色的身影。一个小队的日军，约莫十三四人，呈散兵线小心翼翼地摸了进来。他们显然在追击那几名游击队员，但进入相对封闭的谷地后，职业的本能让他们放缓了脚步，带队的一名曹长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寂静的山谷和远处的茅屋。

　　机会！日军尚未完全展开，队形相对密集，正是侧击的绝佳时机！

　　凌云屏住呼吸，估算着距离……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日军曹长的目光扫过乱石坡，似乎并未发现精心隐蔽的伏兵。

　　“打！”凌云猛地举起手中的驳壳枪，对着日军队伍中部率先开火！

　　“砰！”

　　枪声就是命令！

　　“哒哒哒哒——！”赵德厚的机枪瞬间爆发出愤怒的咆哮，灼热的弹雨像一把镰刀，拦腰扫向日军小队！

　　“打！”石头和其他士兵也同时开火，排枪射击虽然不算齐整，但居高临下，火力集中，顿时将日军打懵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面阵地的新四军们也猛烈开火，子弹飞向日军！

　　突如其来的两面夹击，让这支日军巡逻队瞬间陷入了绝境！侧翼暴露在致命的机枪火力下，正面又被死死压制。当下就有三四名日军中弹倒地，惨叫声响起！

　　“敌袭！寻找掩体！反击！”那名日军曹长反应极快，一边嘶吼着，一边滚到一块石头后面，举枪向乱石坡还击。

　　剩余的日军也显示出顽强的战斗力，迅速依托谷地中的零星石块和洼地进行抵抗，那挺歪把子轻机枪也咯咯咯地叫了起来，子弹打在凌云他们藏身的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手榴弹！”凌云看准日军机枪手的位置，大吼一声。

　　旁边一名臂力好的战士奋力扔出一枚日制手雷。手雷划着弧线落下，“轰”的一声爆炸，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飞溅的破片和冲击波还是暂时压制了日军的机枪火力。

　　“机枪转移！石头，带人从右边压下去！别让他们喘气！”凌云不断下达指令，战术意图清晰明确——利用侧击的优势，不断压缩日军空间，不给他们组织有效防御的机会。

　　新四军正面阵地也加强了攻势，徐指导员甚至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反冲锋，吸引日军的注意力。

　　两面受敌，兵力火力均处劣势，日军小队迅速崩溃。那名曹长见势不妙，企图带领残部向后突围，但退路早已被交叉火力封锁。

　　赵德厚瞅准机会，一个精准的点射，将试图逃跑的曹长撂倒。剩下的几名日军失去了指挥，更是乱作一团。

　　“上刺刀！冲下去！解决他们！”凌云见状，知道决胜的时刻到了，果断下令白刃战！这不仅是为了全歼敌人，更是向新四军展示他们决死勇气的最好方式！

　　“杀——！”石头第一个跃出掩体，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向残余日军。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红着眼睛，怒吼着冲了下去。那股从南京带出来的、压抑已久的血性和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新四军阵地那边，看到凌云部如此悍勇，也受到了感染，几名老兵也嚎叫着挺起刺刀冲了过来。

　　战斗很快结束。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日军士兵被石头一刺刀捅穿，整个日军小队被全歼在山谷之中。

　　枪声停息，山谷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新四军战士们看着这群刚刚并肩作战、打法凶悍凌厉的“友军”，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疑虑和警惕，很大程度上被钦佩和认可所取代。尤其是他们主动发起白刃冲锋的勇气，极大地赢得了这些同样崇尚近战的老游击队员的好感。

　　徐指导员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看着正在打扫战场、检查日军尸体的凌云等人，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凌长官！各位兄弟！打得好！干净利落！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凌云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谦逊地回应：“徐指导员过奖了，是贵军正面阻击打得好，我们只是恰逢其会。再说，打鬼子，本就是分内之事！”

　　这番不居功的态度，更让徐指导员高看一眼。他仔细看了看战场，尤其是日军尸体上的弹着点和战斗痕迹，心中暗暗吃惊：这支队伍的战术配合、火力运用以及单兵战斗力，都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国民党溃兵，甚至比他们游击队的一些老连队还要强悍。他们声称从南京血战中突围，看来绝非虚言。

　　“凌长官太谦虚了，”徐指导员摆摆手，语气热络了许多，“走，先回营地休息！我已经派人急报支队部了。各位兄弟这一仗辛苦了，我们得好好招待招待！”

　　这次的“招待”，含义已然不同。战士们被引到谷地中更靠近核心区域的地方休息，真正的热饭热水很快送了上来，游击队的卫生员也主动过来帮忙处理伤员，态度亲切了许多。

　　然而，傍晚时分，当支队部派来的代表抵达时，气氛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来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目光深邃、同样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蓝色军装，气质比徐指导员更为沉稳持重。徐指导员恭敬地称他为“徐政委”。

　　茅山游击支队的政委，徐明达。显然，支队部对这支突然出现的、战斗力强悍的“国军残部”极为重视。

　　简单的介绍后，徐政委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先细致地视察了部队，特别是和几名普通的士兵拉了拉家常，问了问他们家乡何处、如何到的南京、突围路上吃了哪些苦，态度和蔼可亲。士兵们见这位“大官”如此平易近人，也都放松下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言语间充满了对鬼子的仇恨和对找到队伍的欣喜。

　　但凌云敏锐地察觉到，徐政委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在倾听过程中，不时闪过审视和思考的光芒。他问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很有针对性，尤其是在了解部队的构成、士兵们的思想动态以及对当前时局的看法上。

　　晚些时候，在游击队指挥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徐政委、徐指导员和凌云进行了第一次正式的面谈。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凌云同志，”徐政委用了“同志”这个称呼，既显得亲切，又带着一种原则性的试探，“你们的情况，徐指导员已经大致向我汇报了。首先，我代表新四军茅山游击支队，欢迎你们这支抗日的队伍！你们在南京的表现，以及今天下午的战斗，都证明了你们是真正的抗日英雄！”

　　“徐政委言重了，”凌云端正坐姿，诚恳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只是做了中国军人该做的事。如今落魄来投，只盼能在贵军麾下，继续为抗战出力，洗刷国耻！”

　　徐政委点点头，话锋却悄然一转：“凌云同志坦诚。我们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宗旨就是团结一切力量，赶走日本帝国主义。对于真心抗日的友军和同胞，我们一向是欢迎的。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透过镜片，变得更加深邃和锐利：“贵部毕竟原属国军序列，如今虽来投奔，但思想观念、作风习惯可能与我军有所不同。而且，贵部人数不少，装备也算精良，突然加入，对我们这支小游击队来说，关系重大。所以，有些情况，我们还需要进一步了解，也希望凌云同志能够理解。”

　　他的语气平和，但意思很明确：欢迎是真的，但警惕和审查也是必要的。尤其是对凌云本人的背景、真实意图以及这支部队的可控性。

　　凌云心中了然，这是必经的程序。他坦然应对：“徐政委所虑极是。我们愿意接受贵军的任何考察和安排。我和我的弟兄们，别无他求，只求抗日。至于思想和作风，我们愿意学习，愿意改变，一切听从贵军号令。”

　　态度无可挑剔。徐政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但警惕并未完全解除。他沉吟片刻，说道：“好！有凌云同志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样，今晚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详细谈谈，包括你们未来的编制、补给，以及…近期可能的一次作战任务。”

　　“作战任务？”凌云心中一动。

　　徐政委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考验的意味：“是啊。支队部正在筹划一次行动，目标是一个小型的日军物资中转站。既然凌长官和你的部下战斗力如此强悍，不知…是否有兴趣一起参与，进一步增进相互了解？”

　　这既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考验。用一场新的战斗，来检验这支队伍的成色、服从性以及真正的立场。

　　凌云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正色道：“义不容辞！请徐政委下达命令！”

　　看着凌云干脆利落的表态，徐政委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但深处那一丝审慎的探究，却依然存在。他点了点头：“好！具体计划，我们明日再详谈。凌云同志，早点休息。”

　　走出茅屋，夜风吹拂，凌云他知道，初步的信任已经建立，但真正的融入，还需要时间和行动的证明。而明天即将讨论的作战任务，就是下一块，也是更关键的一块试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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