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袭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残缺的月牙偶尔从破碎的云层中透出些许惨淡的光辉，旋即又被吞没，使得南京城的废墟更显阴森可怖。

　　仓库那经过伪装的出口悄然开启，十几个黑影如同黏稠的液体般悄然流出，迅速融入无边的黑暗之中。王老栓带着他的一班十一人，以及负责远程策应的刘顺子机枪组，按照凌云的指令，开始了铁血队的第一次主动出击。

　　仓库内，凌云站在射击孔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虽然计划周密，虽然进行了临时训练，但他的心依旧悬在半空。这群刚刚拼凑起来的队伍，第一次离开相对安全的工事，主动潜入黑夜猎杀，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

　　赵铁柱带着留守人员紧张地戒备着，仓库内落针可闻，只有火把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伤员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爬行。

　　……

　　王老栓感觉自己手心里的汗都快把步枪护木浸湿了。他弓着腰，借助断墙和瓦砾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他身后，三个战斗小组呈一个松散的三角队形，交替掩护着前进。虽然动作远不如凌云演示的那般流畅，甚至有些磕绊，但至少有了基本的雏形，没有人傻乎乎地挤成一团。

　　按照白天侦察的情报，目标位于西面七百米外的一个十字路口。日军在那里利用一根原本就有的电话线杆，临时架设了线路，并设置了一个固定哨位。这是附近区域日军通讯网络的一个微小节点。

　　路程并不远，但在布满障碍和未知危险的废墟中穿行，感觉却无比漫长。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神经紧绷到极致。新兵们更是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停！”王老栓突然举起拳头，压低声音。

　　队伍瞬间凝固，所有人迅速蹲下或寻找掩体。

　　前方巷口，隐约传来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咔嚓”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口哨声——是日军的巡逻队！

　　王老栓的心脏猛地缩紧，下意识地就想下令后退。

　　“一组左翼掩蔽！二组右翼！三组跟我，后退隐蔽！”他几乎是凭借着下午被凌云强行灌输的本能，磕磕绊绊地下达了命令。

　　队伍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混乱，但最终还是勉强执行了。三个小组迅速分散开来，藏入两侧的废墟阴影中，屏住呼吸。

　　一队五名日军巡逻兵扛着枪，慢悠悠地从巷口走过，手电筒的光柱随意地扫射着，似乎并未发现近在咫尺的潜伏者。

　　直到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王老栓才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中后怕不已，却又生出一丝庆幸——若不是刚才分散隐蔽，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很可能就被发现了！

　　“继续前进！”他低声下令，队伍重新集结，动作似乎比之前稍微默契了一丝。

　　有惊无险地避开巡逻队，目标路口已然在望。

　　一根孤零零的木杆立在路口一角，上面缠绕着黑色的电线，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木杆下方，一个模糊的身影倚靠着杆子，缩着脖子，似乎正在打盹。那是日军的哨兵。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个用沙包垒砌的简易工事，里面似乎还有另一个身影在晃动。

　　情况比预想的稍微复杂一点，有两个鬼子。

　　王老栓打了个手势，队伍再次停下，潜伏在五十米外的一处坍塌的院落里。

　　他仔细观察着。打盹的哨兵是首要目标，但工事里的另一个鬼子距离很近，一旦发出声响，瞬间就会惊动。

　　必须无声解决，并且几乎同时动手！

　　他招来三个小组长，压低声音分配任务：“一组，从左边摸过去，负责那个工事里的！二组，从右边，解决打盹的哨兵！要同时动手！用刀子，不准出声！三组，原地警戒，准备支援！”

　　两个被点到的小组长脸色发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记住长官教的！配合！掩护！”王老栓又叮嘱了一句。

　　一组和二组共六名士兵，如同分开的两道溪流，悄无声息地向目标滑去。他们利用地面的坑洼和阴影，每一步都轻得像猫。下午训练的匍匐技巧和交替掩护此刻发挥了作用，虽然依旧生涩，却远比一窝蜂冲上去要隐蔽得多。

　　王老栓和三组则紧张地注视着，步枪对准了工事的方向，手心全是汗。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一组率先接近了工事。工事里的日军似乎正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组长打了个手势，两名士兵从两侧缓缓靠近，另一名则在稍后位置举枪警戒。

　　几乎在同一时间，二组也摸到了电线杆下。打盹的哨兵毫无察觉。两名士兵如同猎豹般缓缓起身，一人猛地从身后捂住哨兵的口鼻，另一人手中的刺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刺入了心脏！

　　哨兵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软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

　　“八……”工事里那个打瞌睡的日军似乎被极其轻微的声响惊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同伴被割喉的一幕！他惊恐地张开嘴，刚要喊叫！

　　“噗！”

　　一声轻微至极的闷响！是从一组后方警戒的士兵那里发出的！他手里拿着一把缴获的日军南部式手枪，虽然这枪性能垃圾，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子弹准确地钻进了那名日军的眉心！他的叫喊声被硬生生堵了回去，身体歪倒在工事里。

　　枪声虽然轻微，但在死寂的夜里依然显得格外突兀！

　　“糟了！”王老栓心里咯噔一下！

　　“快！剪线！搜身！撤！”他压低声音吼道，心脏狂跳！

　　二组的士兵手忙脚乱地用钳子剪断电话线，又快速在哨兵尸体上摸索着，找到了一些子弹和手雷。一组的士兵也迅速检查了工事里的尸体。

　　“撤！快撤！”王老栓连连挥手。

　　队伍迅速后撤，交替掩护，动作比来时竟然流畅了不少，显然是肾上腺素的刺激和求生的本能发挥了作用。

　　他们刚离开路口不到二十秒，远处就传来了日军的吆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被那声轻微的枪声惊动了！

　　“跑！”王老栓低吼一声，队伍立刻加快速度，沿着预定的撤退路线向仓库狂奔。

　　身后传来了日军发现尸体后的惊怒叫骂声和凌乱的枪声，子弹“啾啾”地打在周围的断壁上。

　　负责接应的刘顺子立刻用机枪对着追兵的大致方向打了两个短点射，虽然看不清目标，但猛烈的火力成功震慑了日军，延缓了他们的追击步伐。

　　王老栓带着一班连滚爬爬，气喘吁吁地逃回了仓库防御圈内。入口迅速被重新堵死。

　　“怎么样？伤亡如何？”凌云立刻迎上来，急声问道。

　　“没…没人掉队…”王老栓上气不接下气，“干…干掉了两个鬼子…剪了线…就是…就是最后没忍住…开了…一枪…”

　　凌云看了一眼惊魂未定却带着兴奋笑容的士兵们，又听了王老栓简短的汇报，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干得漂亮！”他重重拍了拍王老栓的肩膀，“第一次行动，难免意外！能完成任务，全员返回，就是胜利！”

　　他看向所有参与行动的士兵，提高声音：“今晚参加行动的，每人多分半块干粮！你们证明了，咱们铁血队，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孬种！”

　　仓库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参与行动的士兵们昂首挺胸，享受着同伴羡慕的目光。那一点点失误带来的后怕，被巨大的成就感和荣誉感所取代。新老兵之间的隔阂，在这场共同经历的冒险中，似乎又消融了不少。

　　李青山赶紧记录下这次行动：歼敌两名，破坏电话线一处，我方无伤亡，消耗手枪子弹一发，机枪子弹十余发。

　　战果虽小，意义重大。

　　凌云看着士气高涨的队员们，心中稍定。这次试探性的夜袭，基本达到了目的：锻炼了队伍，检验了战术，提升了信心，也给了日军一个明确的信号——这座城市里，还有抵抗的力量存在。

　　然而，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走到射击孔前，望着外面再次恢复死寂、却暗流涌动的黑夜，眉头微微皱起。

　　日军的反应速度很快。那声意外的枪响，虽然轻微，但足以引起他们的高度警觉。

　　一次哨兵被杀，电话线被剪，对日军来说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损失，但对其士气和心理的打击，尤其是对其控制力的挑衅，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从明天开始，”凌云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冷静，“警戒等级提到最高。鬼子，很可能要报复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兴奋未褪的脸庞。

　　“他们可能会加大巡逻力度，可能会派出更多的侦察兵，甚至……”

　　凌云的话音未落，突然——

　　“咻——轰！”

　　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仓库东南方向大约二三百米外，猛地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剧烈的爆炸声震得仓库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是日军的迫击炮！

　　炮弹并没有直接瞄准仓库，更像是一次警告性的射击，或者是在进行火力侦察！

　　仓库内刚刚高涨的气氛瞬间冻结！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炮击！这是他们目前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

　　凌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日军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激烈！

　　这发炮弹，是一个信号。

　　意味着游戏结束了。

　　接下来，将是真正残酷的、不对等的清剿。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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