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电台信号

　　菜窖内，刚刚因接收到外界信号而升起的微弱希望，瞬间被凌云那句“阎王的帖子”和“立刻转移”的命令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台沉默的黑色电台上，眼神复杂，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一头随时会苏醒并反噬的凶兽。

　　“队……队长，真的那么邪乎？听听也不行？”一个年轻士兵有些不舍地看着电台，小声嘀咕道。外面世界的消息，对他们这些困守孤城、濒临绝望的人来说，诱惑太大了。

　　“鬼子的无线电侦测不是吃干饭的！”凌云的声音异常严肃，现代军事知识让他深知其中的危险性，“长时间接收特定频率，尤其是这种功率的军用电台，产生的信号特征同样可能被高灵敏度的测向设备捕捉到！也许无法精确定位到这个菜窖，但锁定这片区域足够了！到时候鬼子的拉网式清剿一来，我们插翅难飞！”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接收状态被侦测的难度远高于发射状态，但风险确实存在），主要是为了强调危险性，统一思想。此刻任何犹豫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赵根生虽然听不懂什么频率测向，但“鬼子清剿四个字他明白，脸色发白，急忙道：“凌队长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俺知道几个更偏的落脚点，这就带你们去！”

　　“走！立刻走！”凌云不再犹豫，果断下令，“电台带走！小心包裹，尽量减少震动！”这东西风险巨大，但价值同样巨大，绝不能轻易毁弃。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压抑着疲惫和恐惧，悄无声息地钻出菜窖，在赵根生的带领下，如同暗夜中的流萤，向着城市更深处、更破败的区域转移。

　　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引擎声，都让人们心惊肉跳，仿佛鬼子的测向车就在身后追赶。

　　最终，他们躲进了一个位于贫民区边缘、几乎被完全炸毁的**缫丝厂**的废弃锅炉房里。这里地势低洼，周围全是巨大的、生锈的机械残骸和破败的厂房，如同一个钢铁迷宫，异常隐蔽。

　　“这里原来闹过罢工，被厂主封过，后来又被炸了，鬼子一般不来这旮沓搜。”赵根生喘着气介绍道。

　　确实，这里荒凉死寂，只有风声穿过铁皮窟窿发出的怪响。

　　暂时安顿下来后，电台的处理成了首要问题。

　　“电量不多了，最多再维持一两次短时间开机。”小陈检查了一下电池状况报告道。

　　凌云看着电台，眉头紧锁。不用，是巨大的浪费，甚至可能错过关键情报。用，则风险如影随形。

　　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仔细观察着锅炉房的结构，目光最终落在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制锅炉**本体上。一个想法跃入脑海。

　　“李青山，找些干燥的木板和破布来。小陈，把电台给我。”

　　凌云接过电台，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锅炉底部燃烧室的位置（炉膛早已冰冷），然后用木板和破布将其上下左右松松地包裹、填充起来，既起到缓冲固定作用，更关键的是——**利用巨大的金属锅炉壳体，构成一个简易的法拉第笼（Faraday cage）雏形**。

　　虽然效果远不如专业设备，但一定程度上可以**屏蔽和吸收电台发出的电磁信号泄漏**，增大鬼子侦测的难度。

　　“以后开机，就在这里面。每次开机时间不能超过三分钟！而且必须轮流值守监听，听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立刻默记下来，由李青山统一记录！”凌云下达了严格的操作规程。

　　众人虽然不明其物理原理，但看凌云如此郑重，都纷纷点头。

　　安排妥当后，凌云让小陈再次开机尝试。

　　电台电源接通，耳机里依旧是嘈杂的电流声和断断续续的讯号。这一次，似乎清晰了一些。

　　“……**江北大捷……歼敌……**……”（杂音）

　　“……**武汉……坚守……国际观察……**……”（中断）

　　“……**所有敌后武装……伺机……破袭……响应……**……”（模糊）

　　“……**勿失……望……**……”（彻底被杂音淹没）

　　讯号依旧破碎，但拼凑起来的信息却让所有竖起耳朵的人心跳加速！

　　江北打了胜仗？武汉还在守？上面要求敌后武装行动起来？

　　每一个碎片化的词句，都像是一颗火种，投入干涸的心田。

　　虽然依旧迷茫，但一种“我们不是孤军”的信念感，开始悄然滋生。哪怕这只是高层鼓舞士气的宣传广播，在此刻也显得无比珍贵。

　　三分钟时间到，凌云果断下令关机。

　　希望有了，但如何将这希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斗力，才是下一步的关键。

　　锅炉房内暂时陷入了沉默。人们咀嚼着那些零碎的信息，脸上有了些光亮，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知道了外面还在打，然后呢？怎么响应？怎么破袭？就凭现在这几十号人，几条破枪，几发子弹？

　　凌云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知道，士气可用，但更需要方向和能力。

　　电台是眼睛和耳朵，能让他们看清大局，但要想活下去，要想真正发挥作用，必须强化自身的筋骨和拳头！

　　他的目光扫过幸存下来的骨干：王老栓（吊着胳膊）、刘顺子（腿伤）、石头（沉默但眼神专注）、以及那几名眼神坚毅却难掩悲痛的宪兵，还有新加入的赵根生等几个表现勇敢的难民代表。

　　这些人是队伍的核心。必须尽快将现代战术理念和技能灌输给他们，才能提高整支队伍的生存几率和战斗效能。

　　“兄弟们，”凌云开口，打破了沉默，“电台给了我们希望，但希望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替我们挡子弹。小鬼子不会因为江北打了胜仗就自己滚蛋。要想活下去，要想真正帮到外面的反攻，咱们自己得先硬起来！”

　　他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画了起来。

　　“咱们以前打仗，靠的是不怕死，猛打猛冲。这没错，但不够。鬼子为什么厉害？不光是枪炮好，关键是他们的战术小队配合熟练，步炮协同默契。”

　　他开始在地上画出简单的敌我态势图和战术符号。

　　“从今天起，只要有机会，我们就练！我教你们鬼子是怎么打的，也教你们怎么用更聪明的办法打鬼子！”

　　他首先看向王老栓、刘顺子等老兵和宪兵：“你们是骨干，要先学懂，然后去教下面的弟兄！”

　　接着，他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解：

　　“第一，巷战地形利用。不要傻乎乎在街心跑！学会利用墙角观察，利用窗户和破洞做射击孔，利用废墟做掩护和隐蔽接敌……”

　　他一边说，一边在锅炉房的残垣断壁间演示如何快速探头观察，如何利用阴影移动。

　　“第二，班组配合。就像咱们在教堂最后那样，但不能老是靠拼命！进攻时，机枪怎么压制，步枪怎么跃进，投弹手怎么掩护？防御时，怎么布置交叉火力，怎么设置警戒哨？”

　　他拉过几个士兵，现场模拟简单的进攻和防御配合，纠正他们的站位和时机把握。

　　“第三，地图判读。”他让李青山拿出那张宝贝地图和简陋的草图，“光认得东南西北不够！要能看懂等高线（简单解释）、地物符号，要能估算距离，要能凭地图和指北针在陌生区域行军不迷路！这是军官和老兵必须掌握的！”

　　他详细讲解地图上的各种标记，如何确定自身位置，如何选择行军路线。

　　凌云的讲解深入浅出，结合了大量实例和现场演示。这些对于现代军队而言最基础的知识，对于王老栓这些旧式军人来说，却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们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提出疑问，眼神越来越亮。

　　就连赵根生等几个难民，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暗自记下一些保命的要点。

　　锅炉房内，仿佛变成了一个临时的野战课堂。死亡的威胁暂时被求知的渴望所取代。

　　凌云深知时间有限，无法系统教学，只能抓住核心要点，填鸭式灌输，希望他们在实战中慢慢消化。

　　“以后，每天轮流警戒，其他人，只要条件允许，就给我练！练战术动作，练小组配合，练地图研判！哪怕没有子弹，也要练瞄准，练据枪！”

　　他看向石头：“石头，你不仅要杀敌，还要抽空教几个有天赋的，怎么打得准！怎么测风速，怎么算提前量！”

　　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种新的、积极的变化开始在队伍中孕育。虽然依旧面临饥饿、伤痛和强敌的威胁，但一种内在的力量正在悄悄生长。

　　然而，危险的阴影从未远离。

　　就在凌云讲解告一段落，众人还在消化吸收时——

　　“嘘——！”负责在厂房高处隐蔽哨位警戒的猴子，突然发出了急促而惊恐的警示信号！

　　所有人瞬间噤声，抓起了武器，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猴子连滚爬爬地从锈蚀的铁梯上滑下来，脸色惨白，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队…队长！外面…外面来了好几辆鬼子三轮摩托！还有…还有一辆奇怪的卡车，上面架着好几个大圈圈天线！正在……正在咱们这片厂区外面……慢悠悠地转呢！”

　　无线电侦测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骇然聚焦在那台被藏在锅炉深处的电台上！

　　鬼子的耳朵，果然还是摸过来了！

　　虽然采取了屏蔽措施，但之前的短暂开机，难道还是被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凌云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一声：“好快的速度！”

　　锅炉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刚刚燃起的教学热情被冰冷的恐惧彻底扑灭。

　　致命的危机，再次以另一种更专业、更诡异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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