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信息

　　榨油坊据点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云脸上，看着他缓缓直起身，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兴奋、凝重和锐利计算的眼神。

　　“长……长官？”李青山被凌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问道，“那米铺……有什么不对吗？”

　　王老栓、刘顺子等人也屏住了呼吸，他们从凌云的表情中读出，那可能不仅仅是一个被翻找过的普通米铺。

　　凌云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绝对的理智。他走到那块画满标记的泥地前，蹲下身，目光死死盯住王老栓刚才描述的、代表米铺和歪脖子槐树位置的那个炭笔标记。

　　脑中的记忆碎片与李青山提供的模糊后勤草图疯狂地重叠、比对、验证。

　　教导总队……城防物资……临时征用……城南民用仓库……弹药补充点……下落不明……

　　一系列关键词如同散落的珍珠，被“米铺”和“歪脖子槐树”这条线猛地串联起来！

　　概率极大！

　　那两个日军士兵的行为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搜刮，而是目标明确的寻找！他们要么是从某些被俘人员口中撬出了线索，要么是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什么文件或标识！

　　这意味着，那个可能存在的、被遗忘的小型军火库，不仅存在，而且已经引起了日军的注意！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老王，你们遇到那两个鬼子，大概是多久以前？”凌云猛地抬头，语速极快。

　　王老栓估算了一下：“大概……不到一个时辰！”

　　不到两个小时！日军很可能还在那里附近徘徊搜索，或者已经加派人手！

　　必须立刻行动！但绝不是鲁莽地冲过去！

　　凌云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老王，你们带回来的情报，非常重要！比干掉十个鬼子更重要！”

　　他走到李青山那张简陋的地图前，拿起炭笔。

　　“现在，把我们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全部整合起来。”他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势，“鬼子巡逻队的规律、那两个落单鬼子的位置和意图、以及我们之前遭遇敌人和发现尸体的地点……”

　　炭笔在地图上飞快地标记、勾勒。

　　“你们看，”凌云的手指划过地图，“鬼子的主力巡逻队，主要集中在这几条主干道和通往的下关的方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控制交通线，驱赶、压缩并最终歼灭成建制的抵抗力量，同时阻断溃兵和难民撤往江边的通道！”

　　他的分析结合了现代军事地理学和历史知识，一针见血。

　　“而像我们所在的这片作坊区，以及老王发现落单鬼子的米铺附近区域，巷道复杂，废墟林立，不利于大部队展开和机械化行动。因此，日军目前的清扫兵力明显不足，只能依靠这种固定路线巡逻和小股分队零星搜索的方式！”

　　“这就是他们的薄弱点！”凌云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标记着复杂巷道的区域，“他们兵力分散，无法完全掌控所有区域，尤其是这些‘麻烦’的废墟地带！他们的巡逻有规律可循，这就给了我们穿插、隐蔽、甚至伏击的机会！”

　　众人围拢过来，看着地图上被凌云清晰标注出的敌我态势，仿佛拨云见日一般，原本觉得无处不在、强大无比的日军，其部署和弱点竟然被长官三言两语就剖析得明明白白！

　　这种全局的、清晰的视角，是他们这些底层士兵从未接触过的，顿时生出一种豁然开朗和由衷的敬佩。

　　“长官，您……您咋知道得这么清楚？”刘顺子忍不住问道，眼睛瞪得老大。

　　凌云没有解释知识的来源，只是沉声道：“判断和经验。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个米铺的标记：“而这里，这个可能存在的军火库，就是插在他们这个薄弱点上的一个钉子！鬼子想拔掉它，补充他们自己的消耗，或者单纯防止被我们利用。而我们——”

　　凌云的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必须抢先一步，拿下它！”

　　地窖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主动去攻击一个可能有日军看守的目标？这太疯狂了！

　　“长官，这……太冒险了吧？”王老栓虽然也渴望弹药，但更清楚其中的危险，“万一鬼子人不少，或者只是个陷阱……”

　　“所以不能蛮干！”凌云打断他，炭笔再次在地图上移动，“基于刚才的分析，我们可以制定计划。”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一个大胆而细致的方案逐渐成型。

　　“首先，时间。鬼子巡逻队每隔一个时辰经过一次主干道。我们可以在他们巡逻间隙动手！”

　　“其次，地点。米铺位置偏僻，巷道复杂，适合我们隐蔽接近和撤离。就算发生交火，枪声也不容易立刻引来大队日军——他们的大部队都被吸引在下关和主干道方向。”

　　“第三，敌方兵力。根据老王的情报，目前在那里活动的，很大可能只有那两个，或者最多增加了一两个协助搜索的鬼子。他们注意力集中在搜寻上，警惕性反而可能下降。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第四，我方行动。”凌云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们需要组成一个精干的突击小组，人数不能多，但要绝对可靠，动作要快、要狠、要安静！目标是确认军火库是否存在，若存在，则以最快速度获取我们能携带的最大量的弹药，然后立刻撤离，绝不恋战！”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巨大的风险拆解成了一个个可以尝试克服的环节，让众人觉得，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似乎真的有了一线成功的希望！

　　“现在，分配任务。”凌云开始点将。

　　“王老栓！”

　　“到！”

　　“你熟悉路线和米铺周边环境，突击小组，由你带路！”

　　“是！”

　　“刘顺子！”

　　“到！”

　　“你的机枪在复杂巷道里施展不开，留在据点作为预备队和接应力量！如果听到持续激烈交火，立刻带人沿二号撤离路线向预定点移动，准备接应我们突围！”

　　“明白！”刘顺子虽然想参加行动，但也知道轻重。

　　“猴子！大壮！”

　　“到！”两人立刻出列。

　　“你们俩身手灵活，跟我还有王老栓，组成四人突击小组！”凌云看向他们，“记住，这次行动，关键在于速度和隐蔽！除非万不得已，不准开枪！优先使用刺刀和手雷解决战斗！”

　　“是！”两人既紧张又兴奋。

　　“李青山！”

　　“到！”

　　“你的任务更重要！”凌云严肃地看着他，“留在据点，和刘顺子一起守好家！同时，利用我们现有的所有信息，把这张地图尽可能完善，特别是标注出从米铺返回据点的所有可选路线，以及可能的备用集合点！”

　　“保证完成任务！”李青山感到责任重大，用力点头。

　　凌云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兄弟们，这一票，干成了，我们就能鸟枪换炮，有了跟鬼子周旋下去的底气！干不成，我们很可能就把命丢那儿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怕不怕？”

　　“不怕！”众人压低声音，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凌云的冷静分析和周密计划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信心。

　　“好！”凌云猛地一挥手，“检查装备！突击小组只带步枪、刺刀、手雷和绳索！轻装简从！五分钟後出发！”

　　地窖里立刻忙碌起来，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和兴奋。

　　五分钟后，凌云、王老栓、猴子、大壮四人准备就绪。他们脸上涂着锅底灰，军装尽可能做了简单伪装，眼神锐利，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

　　“出发！”凌云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率先钻出了地道出口。

　　四人小组如同幽灵般，再次融入南京城绝望的底色之中。他们沿着王老栓探明的安全路线，利用废墟和阴影，快速而安静地向目标米铺接近。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停顿都仔细观察倾听。凌云将现代特种部队的cqb（近距离作战）技巧发挥到极致，手势指挥，无声沟通，将小组的隐蔽性提到了当前条件下的最高水平。

　　越靠近目标区域，气氛越发紧张。

　　终于，他们抵达了距离歪脖子槐树米铺仅隔一条小巷的废墟后。

　　凌云打了个手势，小组立刻停下，隐匿身形。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

　　只见那间米铺果然比周围的废墟更显破败，门脸完全坍塌，院子里也满是瓦砾。那棵被炸歪了一半的老槐树孤零零地立着，如同一个悲伤的注释。

　　院子里，似乎……没有人？

　　难道鬼子已经找到了东西离开了？还是说……情报有误？

　　凌云的心微微一沉。他示意王老栓和猴子从左侧迂回，自己和大力从右侧，慢慢包抄过去，仔细搜索任何可疑的痕迹。

　　空气中，除了硝烟和尘埃，似乎还隐隐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凌云眉头一皱，打了个警惕的手势。

　　四人更加小心，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米铺的院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显然被反复翻找过。血腥味更浓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大壮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院子角落一堆散乱的空麻袋和瓦砾，脸色微变。

　　凌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堆杂物后面，赫然躺着**两具**日军的尸体！

　　正是王老栓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两个落单的日军士兵！

　　他们的死状极惨，喉咙被利刃割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武器和装备都不翼而飞！

　　是谁干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有另一股力量，也盯上了这个军火库？而且抢先一步，动手干掉了鬼子？

　　凌云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全体戒备！小组四人立刻背靠背，警惕地注视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阴影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整个米铺废墟，寂静得可怕。

　　只有那浓重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不为人知的短暂杀戮。

　　军火库到底在哪里？还在不在？

　　这神秘的“黄雀”，是敌是友？此刻是否还潜伏在附近？

　　所有的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

　　凌云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悄然浸湿了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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