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秋狝二（心意初露）

　　“与姜小姐做什么呢？”

　　他温热的指尖落在她脸颊。

　　将散落的发丝捋上去，又慢悠悠的替她拢好衣襟。

　　动作轻柔，落到她发间的眼神却透露出他的不高兴。

　　甚至，是深不可见的偏执。

　　妹妹长大了，是想要嫁人了吗，嫁谁？那个沈世子？他配吗。

　　夏以沫毫无察觉，带着笑意摇头。

　　“没说什么呀？就是一些女儿家的闺中闲话。”

　　夏以昼嘴角也扯开一点弧度，眸子黑沉沉的，带着一丝危险的气味。

　　“妹妹以前，有话不都是跟哥哥说的吗？

　　现在长大了，也不需要哥哥了？”

　　夏以沫抬眸，看见的还是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颜。

　　她压下心里那突如其来的怪异感。

　　“没……哥哥不是来找我用晚膳的吗？我们走吧！”

　　起身之时，手突然被拽住。

　　夏以沫疑惑地回头，只见拉住她的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夏以沫指尖的温度骤然僵住。

　　被拽住的手腕像裹了层温热的棉絮。

　　却又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让她下意识想往后缩。

　　她垂眸看向夏以昼交握的指节。

　　那双手骨节分明，以前总替她摘树顶的海棠、替她揉发红的眼眶。

　　可此刻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皮肤的动作，却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凉意。

　　“哥……”

　　夏以沫试图抽回手，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晚膳该凉了。”

　　夏以昼没松劲，反而往前倾了倾身。

　　他原本垂着的眼抬起来时，眼底的温柔像被揉碎的月光。

　　可深处那点阴鸷的光却没散，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连她细微的闪躲都没放过。

　　“给哥哥抱一下？”

　　他语气放得更软，甚至带了点从前哄她的意味，“沫沫，别躲，我只有你了……”

　　他失落的语气，让夏以沫的心抽疼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道：

　　“不行，三哥前几日同我说，男女有别。

　　让我不要再抱你，他说你马上就要有皇妃了。”

　　呵，夏以烈那个蠢货会说这些？

　　夏以昼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垂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再抬眼时，眼底那点偏执的暗芒已尽数敛去。

　　又变回了平日那个让夏以沫全然信赖的温善模样。

　　“我不会有皇妃。”

　　“用膳吧，沫沫先去，哥哥还有些军务要核对，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说罢他起身走出了帐篷。

　　这时候还有什么事啊？但夏以沫不愿意多想，就此止住了念头。

　　正在陪着方思意散着步的夏以烈被愠怒的夏以昼扯到一旁。

　　还未开口，肚子上就先挨了一拳。

　　“嗷！疼！夏以昼你干嘛？！？！你疯了？我又哪里惹你了？”

　　“是你跟沫沫说，我要有皇妃了？让她离我远点？”

　　夏以昼低沉的声音带着质问。

　　嗯？我是这么说的吗？夏以烈的脑袋转了一下，“好，好像是吧？不，不对吗？”

　　那就没打错，还没等夏以昼第二拳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女声。

　　“是我让以烈跟明昭说的，你别打他了。”

　　夏以昼转过身，微微抬着下巴，身形挺拔如松。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淬了冰的嘲讽。

　　“我就知道，夏以烈这种蠢货，什么时候还会关心这些事了。”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却没达眼底。

　　反而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凉薄。

　　“方大小姐倒是心思玲珑，可惜，这心思用错了地方。”

　　“不愧是丞相养的好女儿，就是不知道。

　　你父亲在朝堂上标榜的‘两袖清风’。

　　自己到底担不担得起这份名声？”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

　　让方思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头都不敢再抬。

　　直到他走后，方思意才感觉到周围的气温有所回升。

　　他在拿丞相府敲打她。

　　如果她再找借口，让明昭公主远离他，他就会对丞相府下手。

　　可是，他们是兄妹啊？他们怎么能在一起？他会毁了明昭的……

　　当初在万宝阁见到他第一次来接明昭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后来在醉花荫祈福之时。

　　她偶然见到二皇子看向明昭公主的眼神，实在不算清白，果然，是真的。

　　“思意？夏以昼那个混蛋没对你说什么吧？”

　　“没……殿下快些回去吧，该用晚膳了……”她温柔的笑笑。

　　“哦好，那我明日猎了赤狐给你做披肩！”

　　次日。

　　猎场中央早已搭起九层高台，台基由汉白玉砌成。

　　顶端的御座铺着整张白虎皮。

　　座后立着四扇绘有“山海猎图”的朱红屏风。

　　高台之下，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

　　身着绯色官袍的文官手持笏板，衣摆垂落至脚踝。

　　穿墨色铠甲的武将则腰佩长刀。

　　肩甲上的兽首纹在风里泛着冷光，连呼吸都比旁人沉了几分。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尖利的唱喏声响起，御驾缓缓停在高台之下。

　　皇帝身着赭黄龙袍，腰束镶玉玉带。

　　迈步踏上台阶时，百官齐齐躬身行礼。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与“吾皇万岁”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震得猎场边的林木都微微晃动。

　　待皇帝落座，身旁的内侍再次扬声：

　　“秋狝大典，开——”

　　话音未落，三支鸣镝就划破长空。

　　箭尾系着的红绸在晨光里拖出三道残影。

　　紧接着，猎场西侧的马厩传来阵阵嘶鸣。

　　数十名骑士身着劲装，手持长弓从林间疾驰而出。

　　为首的正是二皇子夏以昼。

　　他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嵌宝玄铁长剑，座下黑马四蹄翻飞。

　　奔至高台前时猛地勒住缰绳，马身人立而起的瞬间。

　　他抬手将猎得的第一只雉鸡掷向御座前的玉盘，朗声道：

　　“儿臣献猎，祝父皇圣体安康！”

　　皇帝抚掌大笑，抬手示意内侍赏赐。

　　此时高台两侧的鼓乐骤然响起。

　　编钟与大鼓的声响交织着，惊起林间成群的飞鸟。

　　百官身后的世家子弟们也按捺不住，纷纷翻身上马。

　　腰间的箭囊碰撞着发出清脆声响。

　　连空气里都漫开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燥热。

　　这场为期三日的秋狩，终究还是随着这阵鼓乐。

　　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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