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年日

　　平淡的日子在风雪与劳作中悄然流逝。

　　卡伦贝尔如同一个久病初愈的病人，在严寒中小心翼翼地喘息、恢复着元气。

　　哈涅尔脑中虽有无数关于水利、农田改造、矿藏勘探乃至基础教育的蓝图，但在天寒地冻、万物凋敝的冬季，这些都只能是停留在羊皮纸上的构想，必须等待春女神的吻融化冻土后才能付诸实施。

　　他按捺住内心的焦灼，将精力集中在眼前最紧迫的事务上：监督围墙的加固、箭矢的储备，以及那尚在摸索阶段的复合弓试验。

　　这天下午，他正与法尔松核对所剩无几的物资清单，眉头紧锁地计算着如何撑过剩余的寒冬。

　　老管家欧斯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混合着提醒与期冀的神色。

　　“少爷，”欧斯特轻声唤道，打断了哈涅尔的思绪，“还有三天，便是新年日了。”

　　“新年日？”哈涅尔抬起头，一时间有些茫然。他沉浸在生存与发展的压力中，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和节庆的存在。

　　“是的，少爷。”欧斯特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对古老传统的敬畏，“按照我们努门诺尔传承下来的历法，新年日定在冬至后的第十天。这一天标志着旧岁的终结与新岁的开端，是缅怀过往、祈愿未来的庄严时刻。在米那斯提力斯，国王与宰相会在圣白树庭院主持盛大的仪式，贵族与民众也会举行各自的祭奠和家庭聚会。”

　　哈涅尔若有所思。

　　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接收到的知识，都提及过这个节日。它并非一个狂欢的庆典，而更像是一个肃穆的、带有宗教和历史纪念意义的节点，人们感谢一如·伊露维塔的恩泽，缅怀先祖的功绩，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刚铎的风俗更偏向于家族内部的小范围纪念和官方层面的庄重仪式，阶级分明。

　　他原本就在苦思如何进一步拉近与领民的距离，将他们对提供食物和安全的领主的感激，升华为对值得追随与托付的君主的忠诚。

　　欧斯特的提醒，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思路。

　　一场宴会！

　　一场打破常规、前所未有的盛大宴会！

　　诚然，这与刚铎贵族们恪守的、强调阶层与肃穆的新年传统格格不入。

　　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与平民共聚一堂、共享饮食，或许是难以想象的失格行为。

　　但哈涅尔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传统束缚的人。

　　他来自一个观念不同的世界，更深知在卡伦贝尔这片百废待兴、急需凝聚力的土地上，人心的价值远超任何虚浮的礼仪。

　　风俗？

　　风俗本就是被人创造和打破的！

　　一个大胆而清晰的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利用新年日这个机会，举办一场属于整个卡伦贝尔的盛宴，一场模糊阶级界限，将所有居民——无论是士兵、工匠、农夫，还是归附的摩根等人——凝聚在一起的盛大集会。

　　他的眼中重新闪烁起锐利而充满算计的光芒，之前的疲惫和焦虑一扫而空。

　　“欧斯特！”哈涅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去准备！今年的新年日，我们卡伦贝尔要好好庆祝一番！”

　　欧斯特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少爷，您的意思是……我们像在白城时那样，举行一个简单的家宴，还是……”

　　“不！”哈涅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在寒风中依旧坚持劳作的零星身影，“不是家宴，而是全村的盛宴！我要在新年日那天，宴请卡伦贝尔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护卫队的士兵，还是最普通的村民，无论老人还是孩子，只要是我们卡伦贝尔的人，都可以来！”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欧斯特：“就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燃起最大的篝火！把我们储存的肉食拿出一部分来，不用太多，但要让大家都能尝到荤腥。黑麦面包管够！还有，我记得我们还剩下几桶从拉海顿带来的、品质最普通的麦酒？也全部拿出来！”

　　欧斯特张大了嘴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与所有平民，甚至包括那些归降的匪徒一起庆祝新年？

　　共享珍贵的肉食和酒水？

　　这……这完全颠覆了他数十年来对贵族行为和节日礼仪的认知！

　　“少……少爷，”欧斯特结结巴巴地试图劝阻，“这……这合乎规矩吗？而且，我们的存粮本就不多，肉食更是……”

　　“规矩？”哈涅尔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卡伦贝尔，我就是规矩！欧斯特，你记住，粮食和肉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省下那几口肉，而是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是一个整体，是卡伦贝尔这个大家庭的一员！我哈涅尔，愿意与他们同甘共苦，共享节庆！”

　　他走到欧斯特面前，按住老管家因为激动和困惑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放缓，却更加深沉：“想想看，欧斯特。当所有人围坐在同一堆篝火旁，分享着同样的食物，喝着同样的酒，听着同样的歌声，他们心中对这片土地、对这个集体的归属感，将会多么强烈？这比任何命令和说教，都更能凝聚人心！”

　　欧斯特看着哈涅尔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种超越年龄的睿智和魄力，心中的疑虑和保守如同冰雪般渐渐消融。

　　他回想起哈涅尔到来后所做的一切——拯救村子于危难，铲除匪患，收服强敌……少爷的每一个决定，无论起初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最终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是……少爷！”欧斯特深吸一口气，苍老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那是一种摒弃了陈规、选择无条件信任的光芒，“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一定会把这场宴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看着欧斯特匆匆离去、仿佛年轻了几岁的背影，哈涅尔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再次望向窗外，目光仿佛已经穿越了时间，看到了三天后那篝火熊熊、人声鼎沸的场景。

　　那将不仅仅是一场宴会，更是一场宣告，一场誓师。

　　宣告卡伦贝尔的新生，誓师他们共同面对的未来。

　　寒风依旧凛冽，但哈涅尔的心中，却因为一个即将到来的、打破传统的宴会，而充满了火热的期待。

　　收拢人心的网，已经悄然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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