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装作不知

　　碎锚酒馆今日一反常态地大门紧闭，一块简陋的木牌挂在门外——今日歇业。

　　几个常来的酒鬼悻悻地拍打着门板，嘟囔着抱怨，却不敢太过放肆。

　　当那辆有着拉海顿领主徽记、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这条略显脏乱的街道，并在酒馆门前稳稳停下时，所有的嘈杂声瞬间消失了。

　　围观的人们敬畏地看着他们威严的领主——阿德拉希尔大人，身着华服，面色沉静地走下马车，在一队精锐护卫的簇拥下，径直推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酒馆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酒鬼们面面相觑，最终识趣地散开，他们知道，今天这里上演的，不再是他们能参与的喧闹。

　　酒馆内光线昏暗，白日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只有吧台附近点着几盏油灯。

　　维拉早已等候在此，她今日未施粉黛，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裤，少了几分平日的风情万种，却多了几分干练与沉稳。

　　她亲自为阿德拉希尔拉开一张高背椅，示意他落座。

　　没有寒暄，阿德拉希尔直接切入主题，目光锐利如鹰：“维拉小姐，本领主的时间宝贵。白兰地的事情，亚斯克尔应该已经转达了我的态度。现在，告诉我你的具体方案。”

　　维拉微微一笑，并不意外对方的直接，她也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清晰而冷静：“领主大人快人快语。我的方案很简单。今后卡伦贝尔出产的白兰地，除去必要留存和发展的部分，对外供应的份额，我们碎锚留三成，用于维持基本盘面和情报网络。剩下的七成……”她顿了顿，迎上阿德拉希尔探究的目光，“全部交由领主大人您来分配。”

　　七成！

　　一个足以让任何贵族心动的比例！

　　阿德拉希尔眼中精光一闪，但他毕竟是混迹权力场多年的老狐狸，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七成……很大方。那么，本领主需要付出什么？或者说，哈涅尔那小子，想要什么？”

　　维拉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从容地开出条件：“领主大人明鉴。我们希望，卡伦贝尔的商队，可以借用拉海顿的名义外出经商，享有与拉海顿本土商队同等的便利与庇护。”

　　这是为了规避可能来自白城或其他势力的直接打压，披上一层拉海顿的外衣。

　　她继续道：“此外，我们希望领主大人能够对卡伦贝尔采购矿石、粮食、工具等各类物资，以及招揽各类工匠、学者乃至流民的行为，予以……默许和方便。”

　　这是卡伦贝尔发展的生命线。

　　阿德拉希尔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道：“一个拥有自己商队、能够自由采购战略物资、不断吸纳人口的卡伦贝尔……一个越来越强大的边境领地，维拉夫人，你觉得对拉海顿而言，是好事吗？”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警惕和审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维拉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变得无比认真：“领主大人，一个弱小的、随时可能被哈拉德人或内部敌人碾碎的卡伦贝尔，对拉海顿而言，难道就是好事吗？” 她反问一句，不等阿德拉希尔回答，便接着分析道：“请看刚铎如今的格局。北方，阿塞丹王国虽已衰落，但阿维杜伊王子雄心勃勃，对刚铎王位虎视眈眈，其背后还有伊莱娜夫人等势力支持。白城，埃雅尼尔国王虽已加冕，但议会内部派系林立，印拉希尔等家族未必真心臣服，王权远未稳固。而南方呢？除了拉海顿，还有哪个重镇能独当一面？”

　　她的声音不高，却句句敲在阿德拉希尔的心上：“上次哈拉德大军来袭，若无卡伦贝尔在前方拼死顶住主力，为您创造了绝佳的战机，拉海顿能否安然无恙，尚未可知。白城的援军，终究是远水难解近渴。一个强大的卡伦贝尔，与拉海顿唇齿相依，互为犄角。它可以是您南境最坚固的盾牌，为您抵御来自哈拉德乃至更远方的威胁。它的商队可以为拉海顿带来更多的财富和影响力，它的存在，可以增强您在整个刚铎南部的话语权。这远比一个需要您不断输血、随时可能崩溃的累赘，要有价值得多。”

　　维拉的一番话，如同拨开了阿德拉希尔眼前的迷雾。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对局势的分析极为透彻。

　　北方阿维杜伊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白城内部的倾轧他也深有体会。

　　而上次卡伦贝尔之战，确实让他看到了一个坚固前沿据点的重要性。

　　如果没有卡伦贝尔消耗了哈拉德人的锐气和兵力，他即便能守住拉海顿，也必然损失惨重，绝无可能取得后来那般辉煌的全胜。

　　更何况，那七成白兰地带来的，不仅仅是巨额利润，更是通往白城权力核心的敲门砖，是编织人脉网络的绝佳工具。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阿德拉希尔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深深地看着维拉，仿佛要看穿她背后那个年轻领主的真正意图。

　　片刻的权衡之后，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风险和机遇并存，但眼前的利益和长远的战略价值，似乎都指向了合作。

　　他缓缓站起身，恢复了拉海顿领主的威严姿态，沉声道：“告诉哈涅尔，这个提议，本领主接受了。拉海顿会为卡伦贝尔的商队提供方便，物资采购和人口流入，只要不过分引人注目，本领主可以当作不知。”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维拉，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不过……也告诉他，树大招风！让他收敛些，别太张扬。有些眼睛，可是一直在盯着他呢！”

　　说完，阿德拉希尔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酒馆的大门再次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维拉独自坐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而阿德拉希尔最后的警告，也让她明白，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需要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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