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等待

　　哈涅尔执意搬离银泉苑的消息，如同在米那斯提力斯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水中，投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引发了各方截然不同的反应。

　　最先得知此事的，自然是刚铎议会和埃雅尼尔将军。

　　印拉希尔议长在听到执事回报时，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错愕化为了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平静，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挥挥手让执事退下，并未多言。

　　但其他一些议员则反应各异，有人嗤笑哈涅尔“不识抬举”、“乡巴佬不懂享受”，有人则皱起眉头，觉得这少年心思难测，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需要更加警惕。

　　埃雅尼尔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白塔附近的一处指挥所内研究地图。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讶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他没有评论，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仿佛这件事无足轻重。

　　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位将军越是沉默，往往意味着他思考得越深。

　　然而，当这个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悄然流传到米那斯提力斯的普通民众和下层士兵、工匠耳中时，引发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听说了吗？那位哈多家族的小少爷，拒绝了议会给他安排的金窝银窝！”

　　“真的？为什么？”

　　“据说他觉得那里太奢华了，与他心境不合，怕辜负期望，自己要求搬去靠近营房的普通房子住了！”

　　“天哪……这……这才是真正贵族该有的样子啊！”

　　“是啊，不像那些老爷们，整天就知道争权夺利，享受奢华……”

　　“哈多家族，不愧是英雄的后代！”

　　民间的议论风向，悄然转向。

　　哈涅尔这个“拒绝奢华、选择简朴”的举动，无意间契合了民众心中对古老美德的想象，为他本就神秘的形象，又增添了一抹令人好感倍增的光环。

　　在很多人看来，这位年少的小少爷，或许真的与那些沉溺权术的议会老爷们不同。

　　哈涅尔的新住处，位于米那斯提力斯第三层，靠近东侧城墙根的一处独立小院。

　　这里原本是安置一些级别不高的军官家属或资深工匠的地方，环境清静，建筑朴实无华，只有几间干净整洁的石屋，一个小院，院中有一口古老的水井和几棵耐寒的矮树。

　　与银泉苑的极致奢华相比，这里简直可以说是简陋。

　　但哈涅尔对此十分满意。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望见部分城墙和更远处的平原，空气流通，更重要的是，这里远离权力核心区域，少了许多无形的眼睛和耳朵，让他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安顿下来之后，哈涅尔便对外宣布，因旅途劳顿且受惊吓，需要静养，拒绝接见任何访客，也婉拒了所有宴会和社交活动的邀请。

　　起初几天，还有不死心的贵族派管家或子侄前来递帖拜访，但无一例外都被欧斯特客气而坚定地挡在了门外。

　　议会方面似乎也乐见他如此安分，并未施加压力。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米那斯提力斯的人们发现，那位曾在城门外引起巨大轰动、被埃雅尼尔将军亲自高举手臂宣告主人归来的哈多家族小少爷，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不再参与任何活动，就连他居住的那个小院，也终日门户紧闭，安静得异乎寻常。

　　流言开始悄然滋生。

　　“是不是被软禁了？”

　　“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好，那次遇袭受了内伤？”

　　“或许是被议会那些老狐狸吓破了胆，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各种猜测都有，但都无法证实。

　　只有哈涅尔自己知道，他并非躲藏，而是在等待。

　　他拒绝了所有的浮华与喧嚣，将自己隐没在这座白色巨城的角落，如同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静静地观察着，思考着，也……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在他的记忆中，魔栏农之祸后，刚铎的王位继承危机，最终是由刚铎的摄政王——一个在原本历史线上，其家族将统治刚铎近千年，直到阿拉贡归来的关键人物——及其背后的智慧所深刻影响的。

　　而那位摄政王，虽然此刻尚未正式被推举出来，但其家族的代表，那位以睿智、谨慎甚至略带悲观而闻名，对刚铎历史与律法有着极深理解的人，必定不会对他这个哈多嫡系的出现无动于衷。

　　他在等一个信号，等一个能够穿透眼前迷雾，或许能为他指明方向，或者至少能让他看清部分棋盘真相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院外的世界依旧纷扰，关于王位继承的暗流依旧汹涌。

　　哈涅尔按捺住性子，每日只是看书、锻炼身体、以及……暗中研究怀中那枚依旧冰冷、却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的戒指。

　　终于，在他搬入新住所的第七日，傍晚时分，欧斯特管家脚步匆匆地走进哈涅尔读书的房间，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凝重和……一丝了然的紧张。

　　他来到哈涅尔面前，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禀报道：

　　“少爷，外面……有人求见。”

　　哈涅尔从书卷中抬起头，目光平静：“我说过，不见任何人。”

　　欧斯特深吸一口气，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来人是……佩兰都尔。”

　　哈涅尔翻动书页的手指，骤然停顿。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却又带着无比凝重的光芒。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佩兰都尔，刚铎历史上着名的摄政王，在原本的时间线里，正是他在魔栏农之祸后，主持刚铎大局，并以刚铎律法为由，最终否决了北方阿维杜伊国王对刚铎王位的要求，为埃雅尼尔二世的上位扫清了法理障碍，也奠定了其后近千年刚铎由摄政王统治的格局！

　　这位以智慧和坚定着称的权臣，他的到来，意味着刚铎最高层的权力核心，终于正式向他这个变量，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这场会面，将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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