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结伴

　　墨轩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双腿翻飞如轮，脚底几乎不沾地。破剑背在身后，随着他一颠一颠的步子咣当乱晃，像是随时要散架；腰间玉佩更是叮里哐啷响个不停，仿佛也在替主人喊冤——这哪是修道之人，活脱脱像个逃荒的货郎。

　　李昊在后头追得咬牙切齿，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他身形矫健，一步跨出丈余，短刃早已握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就差没当场拔出来甩出去。“你给我站住！”声音炸裂在清晨的空气中，惊起几只藏在草丛里的麻雀。

　　“有话好说！丹药也是为你好！”墨轩一边狂奔一边回头嚷嚷，嘴角还挂着几分嬉皮笑脸，“泻火嘛，清热解毒，青春不老！多好的东西！再说……你不是也没死吗？”

　　“那是我命硬！”李昊怒吼，脚下速度又提三分，“我要是真中毒了，魂都飘到阴曹地府去了！你还在这儿扯什么‘养生调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镇外小道，脚底扬起的尘土如烟似雾，一路飘了半里地。路边的老农扛着锄头愣愣地看着他们掠过，连问句“出啥事了”都没来得及出口，人影就已经消失在远处山口。

　　等李昊终于追到人时，墨轩已经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喘气，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沁出汗珠，却仍不忘从旁边掐了根嫩草茎叼在嘴里，眯着眼望天，一脸“我早就知道你会原谅我”的欠揍表情。

　　李昊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胸口起伏如鼓风机，眼神像要把他钉在地上暴晒三天三夜。“下次再拿错药，我就把你塞进丹炉里炼成补品。”一字一顿，杀气腾腾。

　　“哎哟，这么狠？”墨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那你可得挑个好配方啊，别炼出来一堆废渣，浪费柴火不说，还污染空气。”

　　李昊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斗嘴，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沉稳有力，显然是动了真怒。

　　墨轩拍拍屁股跟上，嘀咕道：“脾气越来越大，以后谁敢娶你。”

　　话音刚落，林间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天地都在等着那一句回应。

　　“你娶吗？”李昊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

　　墨轩一怔，随即笑得肩膀直抖：“我不娶，我只想当你爹。”

　　“滚。”李昊冷冷丢下这个字，却没再加快脚步，反而放慢了些许，任由墨轩并肩而行。

　　阳光洒在路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交错在一起，又被碎石与草茎割裂开来。刚才那点闹腾像风吹过水面，涟漪散了，只剩平静。小镇早被甩在身后，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皆成过往。眼前是一片荒野，枯草随风摆动，远处山势起伏，不见人烟，天地辽阔得让人心里发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未变，仍是晴朗高远，可四周却莫名安静下来。鸟不叫了，风也停了，连草都不摇了，仿佛整个世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连墨轩嘴里的草茎都失去了嚼劲，干巴巴地贴在舌尖。

　　墨轩停下脚步，草茎从嘴里滑下来一半，也没去捡。他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眉头一点点皱起。

　　“咋了？”李昊察觉异样，低声问。

　　“你说……咱俩是不是太和谐了点？”墨轩眯眼打量着他，“按剧本，这时候该出事了。要么跳个千年妖王，要么塌个地窟裂缝，最次也该来群毒蝎围攻吧？结果咱们就这么平平安安走了一路？你不觉得反常？”

　　李昊沉默片刻，手已悄然按在短刃柄上。

　　话音刚落，前方沙地上走出一个人。

　　灰布长袍，洗得发白，草鞋破旧，脚趾隐约可见。背有点驼，手里拄着一根粗糙木棍，满脸皱纹堆叠，看着像个走丢的老农。他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得几乎没声，就像踩在棉花上，连沙粒都不曾惊动。

　　“二位小友，往哪去啊？”老头笑呵呵地问，声音沙哑却不刺耳，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

　　墨轩往后退了半步，迅速把李昊往前一推：“你问他。”

　　李昊皱眉，目光锐利如刀：“你是谁？怎么在这？这地方方圆十里没人烟。”

　　“路过，路过。”老头搓着手，脸上笑意不变，“这年头赶路不容易，妖兽横行，瘴气四起，我这把老骨头能活着走到这儿，全靠运气。”

　　墨轩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开口，语气轻佻却暗藏试探：“您是不是知道九星连珠的事？还有我这块玉佩的来历？”

　　老头一愣，随即哈哈笑出声，眼角褶子挤成一朵花：“你这娃娃，消息挺灵通啊。”

　　“那当然。”墨轩挑眉，指尖轻轻摩挲腰间玉佩，“我还知道您昨晚偷看了我的简历，顺手改了我的人生规划——本来我要当逍遥散仙的，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卷进灭世劫数里头。”

　　李昊差点笑出声，强行憋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老头也不恼，反而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有意思，有意思。你们要是愿意信我一回，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点真东西——关于洪荒的真相，五方神兽的来历，还有……灭世之劫的源头。”

　　墨轩吹了声口哨，拖长音调：“嚯，直接上主菜了？连前菜都不上了？”

　　“你不信？”老头问，语气依旧温和。

　　“我不是不信。”墨轩挠头，眼神却认真了几分，“我是觉得，这话要是在酒桌上听，得当场报警，怀疑有人精神异常。”

　　老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道金色纹路，宛如古老印章压入血肉之中，又似符文流转，透出苍茫岁月的气息。他轻轻一按，空气中荡开一圈波纹，如同湖面被无形之手搅动。

　　刹那间，死寂打破。风重新吹了起来，草叶摇曳，远处传来一声鹰啼，万物复苏。

　　“这是……”李昊瞳孔微缩，手指紧紧扣住刀柄，体内灵力悄然运转。

　　“小手段而已。”老头收手，金纹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这片荒野有古怪，寻常人走不出十里就得迷路，陷入幻境，直至耗尽精气神而亡。我能破障，也能引路——但需要同伴。”

　　墨轩摸着下巴，眼神闪烁：“所以您是想组队？副本门票多少钱？要不要先交押金？刷完怪给不给经验条？爆不爆装备？”

　　“我不收钱。”老头看着他，目光深邃如古井，“我只问一句——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被选中？”

　　墨轩脸上的嬉笑淡了一瞬。

　　玉佩忽然微微发烫，贴着他的腰侧，像有一团温热的血在脉络中流动，又像某种沉睡的东西正缓缓苏醒。

　　他低头看了眼，又抬头，咧嘴一笑，掩饰住那一闪而过的悸动：“行吧，反正我也没啥事干。不过丑话说前头——我要是发现您是骗子，立马拆台，绝不含糊。”

　　“成交。”老头点头，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三人并肩前行，荒野渐深。

　　途中经过一片枯林，树木焦黑，枝干扭曲如鬼爪，地面泛着暗绿色雾气，弥漫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墨轩刚想抬脚进去，李昊一把拉住他手腕，力道极重：“等等，这味儿不对。”

　　“怕啥。”墨轩甩开他，故作轻松，“我又不是第一次见毒气。”

　　他抽出破剑，剑身锈迹斑斑，却隐隐透出一丝不甘沉沦的锋芒。他冲着雾气就是一斩。剑锋划过，雾气被劈开一道口子，露出短暂清明的空间，可转眼又被填满，而且剑刃边缘竟开始泛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

　　“哎？我这剑可是能秒妖兽的！”墨轩惊了，急忙收回剑，仔细查看，“怎么还被腐蚀了？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因果毒’？还是掺了业火精华？”

　　老头叹了口气，走上前，再次抬手。金纹古印浮现，他低声念了几句晦涩咒语，掌心向前一推。刹那间，雾气如潮水般退散，整片林地像是被无形的手擦过，露出原本的土路，连焦木都恢复了几分生机。

　　墨轩张着嘴，半晌才吐出一句：“您这技能点是不是加满了？法师 牧师 阵法大师三位一体？”

　　“活久了，总会点东西。”老头淡淡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饭吃了”。

　　李昊若有所思，终于开口：“您刚才说……五方神兽不是最初的守护者？”

　　老头点头，目光投向远方山脉：“它们是后来者。真正的守护者，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陨落在一场无人知晓的大战中，连名字都被抹去。”

　　“那灭世之劫呢？”墨轩追问，声音低了几分，“是不是也不是我惹的？我只是不小心碰了块石头而已。”

　　“劫从来不在人，而在局。”老头望向远方，语气沉重，“有人布了棋，你们都是子。命运、血脉、机缘，皆是诱饵。但——”他顿了顿，转身凝视二人，“子也能翻身。”

　　墨轩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耳朵：“您这话说得，比我那神秘老者师父还玄乎。”

　　“他教你什么？”

　　“教我躺平、摸鱼、能逃就逃。”墨轩耸肩，神情无奈，“顺便画饼，说什么神兽美女财宝无数，只要我去闯秘境就能全拿到手。结果每次都是陷阱，连个铜板都没捞着。”

　　老头笑了，眼角皱纹舒展：“那他至少没骗你——那些东西，确实存在。”

　　李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我家族的血脉封印……是不是也和这个‘局’有关？”

　　老头看向他，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轻轻摇头：“时机未到，说了无益。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会害了自己。”

　　墨轩啧了一声，撇嘴：“又是这套‘天机不可泄露’？能不能来点干货？比如下一步去哪儿，要干嘛，有没有小怪可以刷？掉落率高不高？”

　　“前面有座石碑。”老头指向远处灰岩峡谷的方向，神情凝重，“倒了的，上面刻着半句话。去了就知道。”

　　三人继续走。风沙渐起，灰岩峡谷出现在视野中。嶙峋的岩石像巨兽的牙齿，夹着一条窄道。天空被割成细长的一条，阳光斜照进来，映得沙地发白，仿佛铺了一层霜。

　　墨轩眯眼望着前方地平线上那块倒塌的石碑轮廓，嘴里又叼了根草茎，咀嚼的动作缓慢而机械。

　　“你说……”他慢悠悠地说，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这会不会是哪家倒闭景区的广告牌？写着‘欢迎来到洪荒遗址公园，门票五十灵石’之类的？”

　　没人接话。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李昊下意识摸了摸短刃，指腹摩挲着刀脊，警惕遍布全身。老头则盯着石碑方向，神情凝重，脚步也不自觉放慢。

　　墨轩吐掉草茎，拍了拍青衫上的灰，深吸一口气：“走呗，反正包子也吃不上了，改日再蹭早餐。”

　　他们踏入峡谷。

　　沙粒落在墨轩肩头，他伸手拂去，却发现指尖沾了点湿意。他皱眉抬头——

　　天上没云，也没雨。

　　他低头看去，掌心赫然是一滴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血。

　　还未等他开口，李昊猛地拽住他胳膊：“别动！脚下！”

　　墨轩低头，只见脚边沙地正缓缓渗出血浆般的黏液，如同大地伤口在流血。而那块倒下的石碑，此刻竟微微震动起来，表面裂纹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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