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抽丝剥茧

　　陆游再次转向完颜宗贤。

　　不等他问，完颜宗贤已经大吼道：“你不必问，我不答应，三个问题我都不答应！”

　　陆游无奈看着辛弃疾：“还愣着干嘛，快来帮忙！”

　　辛弃疾笑呵呵走了出来，走到陆游面前时悄声道：“让你显摆，还不得靠我！”

　　陆游笑道：“有些粗活我确实干不来！”

　　辛弃疾一个趔趄，这求人办事怎么还连贬带损的，也就吃准了三弟不会拆自己台是吧！

　　运转传音入密，低声吟唱道：“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传音入密本就有震慑人心之效，而这段常清静经蕴藏至理，霎时间便让完颜宗贤安宁下来。

　　“多谢辛使君！”完颜宗贤长长舒了一口气，恢复了温文儒雅，只是眼中的失落依旧无法掩饰！

　　辛弃疾随手回了个礼，只是他这略一低头，长长的凤翅如刀划破长空！

　　众人见凤翅一抖，如疯似癫的金国使者便即安宁，顿时大声喝起彩来！

　　还得是我大宋的术法管用！

　　陆游过来拱手道：“大宗正，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完颜宗贤道：“陆大人，你的问题，我已知晓。若是我本人来看，只要不献出韦氏，我便愿意！但若是从大金国的利益来看，三个文问题都会答应！议和与杀岳飞都是符合大金国利益的！”

　　陆游笑道：“大宗正，对于您，下官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完颜宗贤一愣：“陆大人请讲！”

　　“以大宗正判断，大金国朝堂是否知道‘必杀飞，始可和！’与‘必杀飞，始得韦’这两句！”

　　完颜宗贤毫不犹豫地摇头：“定然是不知道的，那时节大金国有张贵作乱于泰安，梁小哥作乱于平阳，张清作乱于齐地，邢洺磁相四州齐乱，二十万人作乱于邳州，除了汉人，还有契丹人作乱于会宁，而朝内，又有耶律巴克沁结党乱政。内忧外患之下，能和便是谢天谢地了，哪里敢提什么杀岳飞！谁敢提此事坏了和议，只怕陛下第一个杀了他！”

　　陆游点了点头，长揖一礼：“多谢大宗正！”

　　完颜宗贤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帮助，但同样回了礼。

　　陆游朗声道：“现在当年三方的态度已经明朗了，上皇只要太皇太后回来，其余不论。朝廷只要议和，其余不论。而大金国的朝廷都可以！然而现在我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三方没有人非要岳元帅死不可！”

　　经陆游这么一解释，全场哗然！

　　是啊，三方没有任何一方的诉求是一定要杀岳飞，可偏偏岳飞死了！

　　很明显有问题，但问题到底在哪！

　　此时给事中魏良臣走了出来：“陆郎中，有一事在下还是要说明！”

　　“哦，魏大人请讲！”

　　“当年绍兴和议，下官负责我朝事宜，这三句话，下官都不曾听说！并且，绍兴和议达成乃是冬月十一日，而岳元帅遇害，乃是除夕夜，也就是说，岳元帅乃是绍兴和议达成后三十八日才遇害！”魏良臣道。

　　赵构苦笑道：“这自然是没错的，然而太皇太后则是绍兴十二年才归宋的！”

　　这两人话一对照，众人才发现，岳飞之死与和议竟然全无关系，反倒是与韦氏回国紧密联系！

　　陆游笑了笑，事情差不多了，继续问道：“大宗正，请问是谁告诉你，大宋的要求是‘必得韦，方乃和！’”

　　完颜宗贤皱着的眉头微微展开：“啊！当年与大宋接洽议和的是完颜兀术！”

　　陆游问赵构：“上皇，当年是谁告诉你‘必杀飞，始得韦！’”

　　赵构苦笑道：“自然是秦相，当年我还让王继先去求证过的，现在看来这王继所言的与秦相所言又有什么区别！”

　　陆游看了张浚一眼，微微皱眉，当年张浚并不在朝堂……

　　张浚大手一挥：“你不用问了，‘必杀飞，始可和！’也是秦桧传出来的！”

　　陆游闻言拱手一礼：“如此，下官没有问题了！”

　　又转向李垕道：“仲信兄，后面就交给你了！”

　　李垕忙起身深施一礼：“多谢务观兄，垕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团乱麻，只片刻便被务观兄拆解了干净！”

　　陆游一路出场，摆了摆手，只留下一个高人身影！

　　辛弃疾摸着下巴道：“啧啧，不愧是大哥，比我玩得高级啊！才二十来岁，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赵眘手指敲着交椅扶手：“他今日这些，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辛弃疾侧过一个笑脸：“嘿嘿，眼熟吧，前些日子，他来我这里借了许多司天监的书去！”

　　赵眘恍然大悟：“理则学！”

　　辛弃疾点了点头：“不过同是理则学，却偏偏被他玩出了花，当真是不同凡响！”

　　“啊！大哥向来心高气傲，什么时候主动去学司天监的杂学了！”

　　李垕一拍惊堂木：“秦相，你告诉上皇，要杀岳飞，才能迎回太皇太后，而后你又告诉朝堂，要杀岳飞，才能议和！请问，这些条件，当真是金国提的么？”

　　围着秦桧的六个皇城司逻卒闻言一齐散开，露出里面狼狈不堪的秦桧来。

　　歇斯底里的秦桧只用了两个呼吸，便再次恢复了镇静，微微抬起下巴，肃然道：“自然是真的，不信去问完颜兀术！”

　　李垕有些无语，这秦桧果然厉害，明明已经接近水落石出了，但他一句话，又将事情带进了死胡同！

　　问完颜兀术，上哪问去，要不点三炷香，请阎罗王包拯特批，让完颜兀术上来回答个问题？

　　赵眘问道：“三弟，你说萨真人能去地府捞个魂魄上来不！”

　　辛弃疾鄙视地看着他：“没有！没有魂魄这回事！你是真没听明白萨真人说的到底是什么！那不过是死去的人残留的微雷电！完颜兀术死了这么久了，尸骨又远在金国，萨真人去哪捞去！”

　　那边完颜宗贤摇头道：“梁王绝不会说这个话！”

　　秦桧冷笑道：“大宗正终究不是都元帅，却哪里知道都元帅说什么！”

　　梁王是金兀术在金国的爵位。

　　都元帅是军职。

　　两人称呼不同，却都是同一个人。

　　完颜宗贤深深皱眉，他知道秦桧在狡辩，但他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他说谎！

　　死无对证！

　　简简单单的一招，却极为有效！

　　全场再次陷入了沉寂！

　　场外百姓的谩骂声反而逐渐响起，声音虽大，却是没什么力量！

　　而秦桧的下巴却愈来愈高，贱民虽众，能奈我何！

　　“怎的事情还没了？”一道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见一人施施然走了过来，大袖甩得如河边柳随风摇摆！

　　这实在是今日风不大，但凡风大一点，只怕便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陆游回来了！

　　秦桧看到陆游笑呵呵的表情，没来由便想揍他！

　　是的！

　　从禅让的那一日，此人便是这副欠揍的表情！

　　今日还是这般！

　　更让人气愤的是，每次这种表情出现，都会坏自己的事！

　　这个时候的秦桧只想大喊，来人，将此贼叉出去碎尸万段！

　　李垕无奈起身：“务观兄，垕无能，此人将事情尽数推在完颜兀术身上，死无对证！”

　　陆游笑容丝毫不减，拍了拍李垕的肩膀：“哦，死无对证啊，我也没辙！”

　　李垕见他来了，也是心中抱了万一的希望，见他没辙，略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意外！

　　“不过巧了，我这有个证人，他知道当年完颜兀术与秦桧的事！”陆游笑呵呵朝着秦桧眨了眨眼，而后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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