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流散之躯

　　黑暗。

　　不是夜晚的那种黑，而是连“黑”这个概念都仿佛不存在的、绝对的虚无。

　　意识像一盘被打翻的沙，散落在无边无际的混乱之中。没有身体的感觉，没有时间的流逝，只有一些破碎的、闪烁着微光的碎片，在无尽的虚空里载沉载浮。

　　我是谁？

　　一个念头如同水泡般从虚无中泛起，随即又破灭。

　　林……夜？

　　又一个碎片闪烁了一下，映出一张冰冷而坚定的脸庞，带着担忧的眼神……清霜？

　　紧接着，是狡黠灵动的笑眼……嫣然？然后是纯净依赖的呼唤……雪儿？

　　这些名字和面容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又被周遭无边的冰冷与死寂迅速吞噬。

　　痛……

　　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撕裂般的痛楚，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这些残存的意识碎片。仿佛每一个碎片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研磨，要将最后一点“我”的痕迹也彻底抹去。

　　这就是……湮灭的感觉吗？

　　不……还不能……

　　那些闪烁的面容再次顽强地亮起，像是指引方向的微弱星辰。

　　挣扎着，这些分散的、濒临溃散的意识碎片，开始以一种本能的方式，向着某个感觉中更“凝聚”一点的核心靠拢。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逆流而上的鱼，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被同化、被冲散的风险。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些碎片终于勉强重新汇聚成了一个极其脆弱、布满裂痕的……意识体。

　　“我”再次“存在”了。

　　但“我”是什么？

　　感知如同破损的雷达，断断续续地扫描着自身。

　　一具……近乎支离破碎的躯壳的“映像”，浮现在意识中。

　　右半身，暗金色的龙鳞大面积剥落，露出下面如同干涸大地般龟裂的皮肤，裂缝深处，隐约有幽暗的、仿佛凝固熔岩般的光芒在缓慢流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秩序与死寂感——那是强行吞噬的旧神本源，尚未完全炼化，如同异物般嵌合在其中。

　　左半身，则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半透明状，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周围的虚无里，那是自身生命力过度透支、灵魂重创的体现。

　　整个“身体”悬浮在无法描述的混沌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暗色彩，只有无尽的、混乱的法则乱流，像无形的风暴，永无止境地冲刷、侵蚀着这具残躯。每一次冲刷，都带来灵魂层面的刺痛，也让身体崩解的迹象加剧一分。

　　这就是归墟崩溃后的……法则乱流？

　　“我”还活着……以一种随时可能彻底消散的状态。

　　试着调动力量，回应“我”的只有一阵更加剧烈的、来自灵魂和身体双重的刺痛，以及那暗金裂缝中旧神本源的冰冷死寂。烛龙意识……它似乎沉寂了，隐匿在那旧神本源与破碎躯壳的深处，像一头蛰伏的、受了伤的凶兽，但“我”能感觉到它那冰冷的注视并未消失，只是在等待。

　　同盟？早已名存实亡。现在的“我”，不过是它暂时无法吞噬、或者说吞噬了也意义不大的一个破烂容器。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

　　就这样漂流下去，直到彻底崩解，被这乱流同化吗？

　　“我”看向四周，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虚无感吞没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微小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不是乱流的无序冲刷，而是……一丝熟悉的、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痕迹？

　　像是……一根断裂的、无形的丝线，残留着某种……因果的气息？

　　嫣然！

　　是苏嫣然那被“命运噬痕”缠绕后残留的因果线痕迹！

　　虽然微弱到几乎消散，但在这纯粹的混乱中，这点熟悉的痕迹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

　　“找到……她……”

　　一个执念从意识核心升起，驱散了部分麻木与绝望。

　　“我”艰难地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力，不再去对抗乱流的冲刷，而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锁定那丝微弱到极致的因果痕迹，然后，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催动着这具破烂不堪的躯壳，顺着痕迹传来的方向，在狂暴的法则乱流中，开始了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漂流。

　　身体在乱流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不受控制地翻滚、碰撞。每一次与其他法则碎片的擦碰，都带来新的损伤。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与痛苦中摇曳，那点因果痕迹时断时续，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失。

　　不知又“漂流”了多远，经历了多少次险些被乱流撕碎或卷向未知方向的危机。

　　终于，在那片似乎永无止境的混沌前方，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那是一片相对“平静”的乱流区域，中心悬浮着一个微弱的光团。

　　光团中，苏嫣然蜷缩着身体，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她的周身，不再有那些致命的因果线缠绕，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奇异荧光的“可能性”丝线，如同星尘般在她周围缓慢飘荡、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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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财富之眼”，似乎在归墟崩溃和法则乱流的双重刺激下，发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异变。她不再是被动地被命运吞噬，而是……无意识地散发、捕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周围那些代表着无数种未来走向的、“可能性”的碎片？

　　她还活着，但状态极其诡异。

　　“嫣……然……”

　　“我”试图呼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拖着残破的躯壳，艰难地向那光团靠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侧后方一股格外狂暴的乱流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其中夹杂着一块巨大的、凝固着黑暗与疯狂气息的法则碎片——那气息，属于古神拉斯特拉曼！

　　它似乎也只是尸骸崩溃后残存的一小部分，但依旧带着强烈的污染性！

　　这股乱流的目标，赫然正是悬浮在那里的、毫无防备的苏嫣然！

　　“不——！”

　　“我”的意识发出了无声的怒吼，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催动起残躯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包括那危险的、尚未炼化的旧神本源——猛地加速，挡在了嫣然的光团与那股袭来的混乱之间！

　　“轰！！！”

　　剧烈的冲击感传来，“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再次被撕裂，残破的躯壳如同被重锤击中，裂缝进一步蔓延。

　　但，总算……挡下来了。

　　代价是，“我”的状态更差了，与嫣然那点微弱的因果联系似乎也变得更加模糊。

　　“我”看着光团中依旧昏迷、周身“可能性”星尘飘摇的嫣然，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几乎油尽灯枯的状态，以及意识深处那蛰伏的冰冷注视……

　　在这无尽的法则乱流中，找到了一位同伴，但前路，似乎更加迷茫和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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