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谁是替身

　　洗手间的镜面，映照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冷水拍打在皮肤上带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底那片被彻底碾碎的荒芜。沈清澜撑着冰冷的台面，大口呼吸，试图将那股萦绕不散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驱散。

　　U盘里的内容，那些精心比对的“巧合”，像一场无声的爆炸，将她过去几年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自我、关于婚姻的认知，都炸成了齑粉。

　　她一直以为，问题在于陆寒霆对苏蔓旧情难忘，在于他优柔寡断，在于他们之间缺乏沟通和理解。她甚至一度反思自己，是否过于冷静，不够柔软，才无法抓住他的心。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堪，更加釜底抽薪。

　　她踉跄着走出洗手间，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已经暗了下去，黑色的屏幕像一块墓碑，埋葬着她那场建立在谎言和算计之上的婚姻。她没有再打开任何文件，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那些残酷的“拼图”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重组。

　　笑容。

　　习惯。

　　神态。

　　甚至……某些她自己都未曾在意过的、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所有这些，都被一双冰冷的、审视的眼睛捕捉、记录、分析，然后与另一个女人的影像资料进行比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契合度足够高，可以作为“替代品”。

　　她引以为傲的医学天赋，她独立坚韧的性格，她清白简单的背景……所有这些她视为自身价值的东西，在陆家，在那个精于算计的老爷子眼里，或许都只是“合格品”的附加标签。而真正让她从众多“合格品”中脱颖而出的，竟然是那些她与苏蔓之间，该死的、微不足道的、却又被无限放大的“相似之处”！

　　陆寒霆呢？

　　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筛选的内幕，心照不宣地接受了一个“高仿品”？还是他也被蒙在鼓里，只是潜意识里被她身上那些与苏蔓相似的碎片所吸引，懵懂地走进了这场安排？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羞辱。

　　如果他知情，那他每一次看着她，是否都在透过她，拼凑那个他求而不得的幻影？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那些短暂缓和的关系，是否也只是在她恰好“扮演”得像的时候，施舍给影子的一点余光？

　　如果他不知情……那他所谓的“好感”，所谓的“吸引”，岂不是更加可悲？不过是被无形的手引导着，走向一个预设好的、符合他内心图景的陷阱？

　　无论答案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沈清澜，从来就不是这段关系的主体。

　　她是一个客体，一个参照物，一个……用来填补别人内心空缺的、精心挑选的填充物。

　　“替身”……

　　这个词，原来可以如此具体，如此鲜血淋漓。

　　她想起陆寒霆看着她侧脸时的恍惚，想起他偶尔提及她某个小习惯时若有所思的表情，想起他书房里珍藏的苏蔓的相册，想起那件他为苏蔓准备的香槟色礼服……

　　原来，每一个她曾感到困惑或刺痛的瞬间，背后都隐藏着这个她迟至今日才窥见的、巨大的、名为“替代”的真相。

　　谁是替身？

　　还需要问吗？

　　那个在契约婚姻里，努力维持体面，试图经营关系，甚至在某些时刻产生过微弱期待的自己，那个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立个体的沈清澜，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自知的可悲的替身。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像”另一个人。

　　为了用她的“像”，去安抚另一个男人的执念，去满足一个家族的需求。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吞没。她没有哭，也没有愤怒，只是觉得空。一种被彻底掏空、连灵魂都无所依凭的空洞。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城市的夜景依旧璀璨，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或许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真实的故事。

　　而她呢？

　　她的这几年，活在别人的剧本里，扮演着别人的影子。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想确认这具躯壳的真实性。

　　良久，一抹极淡、极冷，却又带着某种彻底解脱的弧度，在她唇角缓缓绽开。

　　也好。

　　知道自己是替身，总好过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的迷雾里。

　　至少现在，她可以清醒地、彻底地，从这场荒诞的戏中，谢幕离场了。

　　从今往后，她只做沈清澜。

　　独一无二的沈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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