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变个戏法

　　“四爷先去书房，我去给您准备一碗醒酒安神汤。”

　　胤禛点头，面色没有刚才那么凝重，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通往书房院落的月洞门后。

　　珈宁回到梧桐院，对翠荷吩咐道:“去厨房准备一碗醒酒安神汤，要浓一些，再备一碟清淡素点心。”

　　翠荷应声离去。

　　珈宁又叫来青鸾，确定了前几日在书上看的关于硝石的作用。

　　“你帮我去取一小罐硝石，再拿一个干净的盆，盛满清水，稍后随我一起去书房。”

　　“是。”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

　　胤禛并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背对着门，负手站立在敞开的西窗边。

　　那高大的背影伴随摇曳不定的光影，更添了几分孤寒。

　　珈宁进门把参汤和点心放在书案一角，让青鸾把盛着清水的铜盆置于一张小几上，那罐硝石则放在旁边。

　　配合珈宁放好以后，青鸾很有眼色地悄悄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四爷怎么在窗边，酒后吹风伤身子的。”

　　珈宁拿起椅子上的披风披在胤禛的身上:“四爷莫不是还在想张道长那句‘紫薇辉映，潜渊真龙’？”

　　胤禛的身体极其细微地一僵，没有回头:“嗯，自古以来，民间造势都是一种手段。”

　　珈宁听懂了胤禛的意思，他虽不信，但总有人会信，信的人多了形成民意，皇上便不得不被民意裹挟。

　　“给八爷造势的这位张道长，手段确实高明。”

　　察颜悦色，借助化学反应制造幻象，以异象攻克人心，估计这道士对心理学也颇有一番研究。

　　珈宁缓缓俯身，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点入铜盆清水之中。平静的水面瞬间被打破，漾开一圈圈涟漪。

　　“四爷请看，这盆中之水，便如同今夜的天幕。”

　　胤禛视线望去，只见珈宁搅动后，原本看不见的细微尘埃被搅动起来，在清水中悬浮、旋转。

　　昏黄的烛光透过晃动的水面照射下来，那些悬浮的微粒在光线折射下，竟奇异地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细碎的金光！如同无数微小的金鳞在水中游弋、翻腾！

　　“所谓‘蟠龙得金鳞’，究其根本，不过就是水中微尘，在光影变换下，被映照出的障眼法罢了。只需要轻轻一搅，便能现出原形。”

　　珈宁拿起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指尖水渍。

　　“就像刚才我们路过那个水池边上的大……王……八。”

　　胤禛闻言背手从窗边缓慢踱了过来，脸上冰冷淡去，隐隐多了几分忍俊不禁。

　　“旁边罐子里是什么？”

　　见胤禛疑惑，珈宁拿起那罐硝石，拔掉木塞，一股淡淡的，带着凉意的气息散逸出来。

　　她从中捻出一小撮白色结晶，展示给胤禛看。

　　“这个是硝石，性大寒，道家炼丹常用的物件，可以制冰，或者制造一些……特殊的烟雾效果。珈宁今天便用这个给您变个戏法。”

　　珈宁一边说，一边将指腹那一小撮硝石粉末，均匀地、缓慢地洒入铜盆的清水之中。

　　白色的粉末入水即溶，无声无息。

　　“此物溶入水中，会吸收大量的热量，四爷伸手一试便知。”

　　胤禛抬手慢慢地探向铜盆水面，在指尖触碰到水面的刹那，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指尖顺着手臂脉络攀沿而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刺入。那寒意来的如此猛烈，如此诡异，仿佛触碰的不是水，而是初融的雪！

　　他倏地收回了手指，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让他下意识的蜷起了手指。

　　胤禛猛地抬头看向珈宁，眼中充满了疑问、骇然和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震撼。

　　“感觉到了吗？四爷，硝石入水，吸热致寒，这便是‘金鳞’的寒意。那张道长或许在八爷府特定的位置上，点燃了某种特制的香料，其烟升腾后混入夜风，被厅中灯火映照，便可能呈现出奇异的光晕或色彩。

　　身处其中的人吸入之后，心神恍惚之下，再听其引导暗示，幻想出所谓的紫薇辉映，蟠龙得金鳞又有何难？”

　　珈宁放下硝石罐子，走到书案边，端起那碗一直温着的参汤，走到胤禛的面前递了过去

　　胤禛接过醒酒汤，一口喝完，动作干脆利落。

　　四目相对，珈宁目光平静地看着胤禛有些复杂的眸子说道:

　　“所谓天命，若只靠这等致幻之物，光影把戏来昭示，靠虚言蛊惑来营造，靠人心盲从来成就的话。那这江山，为何他能争得，而您却争不得？

　　若最终获胜那人是您，十三爷也能重获自由，陪你一展抱负。”

　　胤禛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无数激烈的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碰撞，融合。

　　他再次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翻涌的惊涛，而是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寒潭。

　　那潭水深处，冰霜在消融。一种久违的被尘封的锐利锋芒，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正一点点破开冰层，重新燃起，那是一种属于王者的，睥睨天下的光芒！

　　“你……今日这话，有些逾矩了。”

　　“珈宁知道，所以也只在您面前这么说。”

　　“老八太急，爷不会这么没有耐心。况且……”

　　见珈宁面色隐有狡黠，他挑了挑眉示意珈宁来说。

　　“况且皇上春秋鼎盛，虽然废了太子，但依旧对其有所寄托。所以八爷这么着急，太过张扬，恐怕会适得其反。”

　　“爷的珈儿看事情越发透彻了。”

　　胤禛朝珈宁走近了一些，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他缓缓抬手，动作略有一些笨拙，却极其轻柔地伸向了珈宁的发髻。

　　指尖轻触，碰到了当初在木兰围场送给珈宁的那只素雅的羊脂白玉簪。

　　胤禛动作温柔，神色专注，那只玉簪被他轻轻抽离，放在手中。

　　霎时间，墨色的长发如同流泻的瀑布，失去了唯一的束缚，柔顺的披散下来，划过肩头，散落在珈宁的脸颊和颈侧，带来丝丝微痒的凉意。

　　“这簪子你一直带着？”

　　“四爷送我的生辰礼物，自当一直带着。”

　　胤禛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想起佟佳氏临终前，把这羊脂玉簪递还给他:

　　“禛儿，等你以后遇到了真心相爱之人，就把这簪子送她，皇额娘会在长生天守护你们……”

　　皇额娘，心心相印之人，禛儿遇到了，您……看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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