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商店

　　三天后，吴老虎开着“大发”从镇上回来，后座和车厢里塞满了纸箱子。

　　“北冰洋”汽水，一箱。“健力宝”，两箱。各种口味的冰棍，五箱。还有一箱包装精美的“和路雪”雪糕，那是县城供销社刚进的洋货。

　　村里的孩子们远远看见他的车，就开始跟着跑。

　　“虎哥回来了！虎哥买冰棍了！”

　　吴老虎把车停在家门口，故意慢慢地卸货，让围观的人看个够。

　　“虎哥，你这是要开冷饮店啊？”王二蛋凑上来帮忙搬箱子。

　　“开店？”吴老虎哈哈大笑，“老子又不缺那点钱，这些都是给大家伙儿解暑的。”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

　　免费？

　　“虎哥，你说真的？”二蛋不敢置信。

　　“我吴老虎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吴老虎大手一挥，“从今儿起，谁想喝冰水，想吃冰棍，就来我家。一分钱不要。”

　　孩子们欢呼起来，大人们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吴老虎享受着这种感觉。这才是他想要的，不是那点小钱，而是这种被人仰望、被人感激的感觉。

　　王长有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他刚才还在跟人吹嘘自己家的冰柜生意多红火，转眼就被吴老虎这一招给比下去了。

　　谁还会花钱买他的冰棍？

　　晚上，王长有坐在小卖部里算账，越算越心烦。

　　尹寡妇端着茶水进来，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

　　“长有哥，你这是咋了？”

　　“还不是那个吴老虎。”王长有把笔一扔，“搞什么免费冰棍，这不是砸我饭碗吗？”

　　尹寡妇在他身边坐下：“他能免费多久？那些冰棍可都是钱买的。”

　　“就是因为这个才气人。”王长有说，“他现在有钱，烧得起。我呢？我一个冰棍要赚三分钱才能回本，他倒好，白送。”

　　尹寡妇眼珠一转：“长有哥，你光卖冰棍当然比不过他。但是你有别的优势啊。”

　　“什么优势？”

　　“你这是小卖部，什么都有。他家就一个冰柜，除了冰东西还能干啥？”尹寡妇凑近一点，“我琢磨着，咱们可以搞点别的服务。”

　　“比如呢？”

　　“比如……”尹寡妇压低声音，“村里谁家杀了鸡，杀了鱼，吃不完的，可以存在咱们冰柜里。收点保管费。”

　　王长有眼前一亮。

　　“还有啊，”尹寡妇接着说，“夏天的时候，谁家来了客人，想买点好烟好酒，总得有个地方冰着。咱们可以搞个会员制，交了钱的，可以随时来存东西。”

　　这主意不错。吴老虎家那个冰柜再大，也不可能给全村人存东西。而且人家是免费的，总不好意思霸占着不走。

　　“素琴，你这脑子就是好使。”王长有握住她的手，“咱们明天就开始。”

　　尹寡妇的脸微微红了：“长有哥，你别这么说。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咱们家。这三个字让王长有心里一暖。

　　第二天一早，富贵小卖部门口就贴出了一张红纸告示：

　　“本店推出冰柜存储服务。会员价：一个月三块钱，可随时存取食物。非会员价：一次五毛钱。欢迎光临。”

　　消息很快传开了。

　　段玉莲是第一个来办会员的。她做豆腐，夏天容易坏，有个地方存放确实方便。

　　“长有，这个会员卡咋办？”

　　“很简单，”王长有拿出一个小本子，“交钱，登记，给你个号码。以后凭号码来存取。”

　　“那我先办一个月的试试。”段玉莲掏出三块钱。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到中午，已经有七八户人家办了会员卡。

　　王长有心里美滋滋的。这比卖冰棍赚钱多了。

　　正得意着，门外传来吴老虎的摩托车声。

　　吴老虎停下车，看了看门口的告示，冷笑一声走了进来。

　　“王叔，生意不错啊。”

　　“哪里哪里，就是混口饭吃。”王长有表面谦虚，心里得意。

　　“听说你们搞什么会员制？”吴老虎点了根烟，“一个月三块钱？”

　　“嗯，方便大家伙儿嘛。”

　　吴老虎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来：“王叔，我觉得这个价格有点……贵了。”

　　“贵？”王长有不乐意了，“三块钱一个月，一天才一毛钱，贵什么？”

　　“确实不贵。”吴老虎弹了弹烟灰，“但是吧，我觉得咱们村的乡亲们，不应该为了存个东西还要花钱。”

　　王长有心里一沉，感觉到了不妙。

　　“所以呢，”吴老虎接着说，“从明天开始，我家的冰柜也提供存储服务。免费的。”

　　“免费？”王长有瞪大了眼睛。

　　“对，免费。”吴老虎笑得很灿烂，“谁想存东西，随时来。我那冰柜大，地方够。”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王长有一个人愣在那里。

　　尹寡妇从后面走出来，脸色也不好看。

　　“长有哥，这可怎么办？”

　　王长有咬着牙：“这个吴老虎，非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当天下午，钱麻子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来了。

　　钱麻子五十来岁，瘦小精干，一双小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像在算计什么。他是村里最早搞“倒买倒卖”发财的，现在手里有些积蓄，专门放高利贷和做小买卖。

　　“老虎，听说你要搞免费存储？”钱麻子进门就直奔主题。

　　“钱叔，你消息够灵通的。”吴老虎给他递烟。

　　“我琢磨着，你这么搞不是长久之计啊。”钱麻子接过烟，没有点，“免费的东西，大家不当回事。收费的，才珍贵。”

　　“我不缺那点钱。”吴老虎说。

　　“不缺钱是好事，但是钱要用在刀刃上。”钱麻子眯着眼睛，“我有个想法，你听听。”

　　“什么想法？”

　　“咱们合伙，搞个正儿八经的冷饮厂。”钱麻子压低声音，“现在天气热，冷饮好卖。咱们自己生产，比从外面进货便宜多了。”

　　吴老虎来了兴趣：“怎么搞？”

　　“我出钱买设备，你出地方和人手。”钱麻子说，“赚了钱，咱们三七分。”

　　“为啥是三七分？”

　　“我出大头嘛。”钱麻子理所当然地说，“设备、原料、技术，都要花钱。你就出个地方。”

　　吴老虎沉默了。三七分，他拿三成，有点少。但是钱麻子说得也有道理，确实是对方出大头。

　　“你考虑考虑，”钱麻子站起身，“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等钱麻子走了，吴老虎一个人坐在冰柜前琢磨。

　　搞冷饮厂？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而且如果真搞起来，那他就不光是卖冷饮的，而是生产冷饮的。这身份，比王长有高多了。

　　正想着，郑小军进来了。

　　“听说你要生产冷饮了，特意来看看。”郑小军打量着那台大冰柜，“虎哥就是虎哥，出手就是不一样。”

　　“哪里哪里，就是个冰柜。”吴老虎嘴上谦虚，心里得意。

　　“虎哥，我在县城听到个消息，”郑小军神秘兮兮地说，“市里要搞‘家电下乡’活动，政府补贴，农民买家电可以便宜不少。”

　　“真的？”

　　“千真万确。我表哥在市商委工作，亲口跟我说的。”郑小军凑近一点，“而且啊，听说还要评选‘农村现代化示范户’，评上了有奖励。”

　　吴老虎心动了：“什么奖励？”

　　“钱倒是其次，主要是名声。”郑小军说，“想想看，全市的报纸都要报道，电视台都要来采访。虎哥你这条件，肯定能评上。”

　　“但是我就一个冰柜……”

　　“那就再买几样嘛。”郑小军说，“反正有补贴，不买白不买。而且虎哥你现在这么有钱，买几个家电算什么？”

　　吴老虎觉得有道理。如果真能评上“示范户”，那可是全市的荣誉。到时候，不光是瓦盆村，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他吴老虎的名字。

　　“小军，你觉得我还应该买什么？”

　　“电视机肯定要有，最好是彩电。”郑小军掰着手指，“还有洗衣机、电风扇、录音机。有条件的话，再买个电话。”

　　电话？吴老虎心里一震。他知道电话是什么东西，县城的大单位才有。如果自己家也装上电话，那得多威风？

　　“虎哥，”郑小军看出了他的心思，“我在县城有关系，可以帮你办电话。不过装机费有点贵，要五千块。”

　　五千块！吴老虎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你考虑考虑，”郑小军拍拍他的肩膀，“机会难得。过了这村没这店。”

　　等郑小军走了，吴老虎坐在冰柜前，脑子里乱糟糟的。

　　钱麻子要他合伙搞冷饮厂。

　　郑小军建议他买更多家电，争取当“示范户”。

　　还有王长有，正在跟他暗中较劲。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兴奋，也让他感到压力。

　　他需要更多的钱。

　　他需要更大的名声。

　　他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吴老虎不光是个有钱人，更是个有本事的人。

　　窗外，夕阳西下。

　　村子里炊烟袅袅，一片祥和。

　　但吴老虎的心里，已经燃起了更大的野心，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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