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预备队的反冲击

　　第196章：预备队的反冲击

　　日头狠狠地向西边栽下去，像个烧透了的大火球，把整个昱岭关内外都泼上了一层黏稠的、令人不安的血红色。那颜色浓得化不开，分不清是天边残霞的余晖，还是城上城下早已汇流成溪、浸透泥土的鲜血反射出的光。城墙之上，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那是最原始、最野蛮的互相撕咬和吞噬，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梁山军的“急先锋”索超和“霹雳火”秦明，这两头在山东地界上威名赫赫、以悍勇着称的猛虎，带着他们麾下最亡命、最不惜命的悍卒，硬是用血肉之躯，在守军看似密不透风的防线上，用牙齿咬，用指甲抠，用头撞，活生生撕开了两个血淋淋的缺口！

　　索超把守的那一段城墙，情势尤其凶险。这黑塔般的汉子，此刻浑身浴血，赤裸的上身添了无数道翻卷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他半个壮硕的身子已然探入垛口之内，一手挥舞着那柄砍得刃口翻卷的钢刀，另一只手竟时不时闪电般探出，猛地抓住守军刺来的长枪枪杆，凭借蛮力夺过，反手就狠狠捅进对方胸膛！他就凭着这股子近乎癫狂的悍勇，竟硬生生在垛口后面抢下了一小块不足丈许的立足之地！后续的梁山兵卒，眼见主将如此神勇，更是如同打了鸡血，又像一群嗅到浓重血腥味的鬣狗，顺着这条用尸体和鲜血铺就的通道，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涌来！那刚刚被撕开的缺口，眼看就要被这股亡命洪流越冲越大，濒临崩溃的边缘！

　　防守这段城墙的“大炎”军士兵，也早已杀红了眼，体力与精神都逼近了极限。带队的小旗官、队正早已相继战死，成建制的小队被打光、打散，剩下的人全凭胸中最后一口气，一股保卫家园、不愿后退的本能在苦苦支撑。连总兵石宝自己，左臂也被索超一刀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透了半幅战袍，他却恍若未觉，仍像一头受了重伤却更加暴怒的熊罴，嘶哑地咆哮着，亲自带着身边最后几十个亲兵，一次又一次地扑上去，想用身体堵住那越来越大的缺口。可对面那索超，简直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越战越勇，刀光闪烁间，总能有守军惨叫着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城墙防线即将被彻底洞穿的生死关头！关墙内侧，猛地传来一阵沉闷如夏日远雷、却又异常整齐划一、仿佛踏在人心口上的脚步声！伴随着这令人心悸的脚步声，是一种低沉的、仿佛从胸膛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压抑着无穷怒火与杀意的集体怒吼，由远及近，如同积蓄已久终于爆发的山洪，迅速压过了城墙上所有兵刃交击和垂死哀嚎的声音！

　　是预备队！是庞万春死死捏在手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动用的最后家底，终于被他咬牙投入了这血肉磨盘般的战场！

　　只见通往城墙的各处马道和台阶上，如同骤然开闸泄下的钢铁洪流，汹涌地奔涌上来一支杀气冲天的生力军！这支人马，虽然脸上也带着连日征战留下的疲惫痕迹，但身上的盔甲相对完整齐整，手中的兵刃在血色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令人胆寒的光芒。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久战之后的慌乱与麻木，只有一股子憋屈了许久、终于得以释放的狠厉决绝和冲天杀气！打头的，正是前敌总指挥庞万春本人！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更加厚重、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铁甲，连头盔上的狰狞面甲都拉了下来，只露出一双冰寒刺骨、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的眼睛。他手中那柄特制的、加长加厚的泼风大砍刀，刀尖拖在城砖地面上，发出“刺啦啦”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带起一溜耀眼的火星！

　　“大炎的儿郎们！跟老子上！把这群不知死活的梁山草寇，给老子统统踹下城去！一个不留！” 庞万春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面甲传出来，变得沉闷如雷，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与城共存亡的决绝！他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去看两侧惨烈的战况，大刀向前猛地一摆，整个人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洪荒猛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朝着厮杀最激烈、情势最危急的——索超占据的那个缺口，狂扑过去！

　　“杀——！杀——！杀——！” 紧随其后的预备队全体将士，齐声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这声浪汇聚在一起，仿佛拥有实质的力量，震得城墙上的砖石粉尘都簌簌落下，也震得所有苦苦支撑的守军心头一颤，随即涌起绝处逢生的狂喜！他们养精蓄锐，忍受着同伴在前方血战的煎熬，等的就是这一刻！此刻，他们如同无数头被放出牢笼的饥饿猛虎，紧跟着他们的主帅，迅速分成数股锐不可当的钢铁洪流，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入了城头那片混乱不堪、血肉横飞的战团！

　　这支体力充沛、士气高昂的生力军的加入，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炉火浇上了一桶滚油，又像给即将崩塌的堤坝打下了最坚实的支柱，瞬间改变了城头敌我力量的对比，扭转了战局！

　　庞万春目标极其明确，眼中只有那个在守军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索超！他借着猛冲而来的势头，全身力量灌注双臂，那柄泼风大砍刀被他抡圆了，带着一股足以劈开山岳的恶风，呼啸着朝正杀得性起、一刀将一名守军连人带盾劈飞的索超，拦腰便斩！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的速度与力量，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索超刚力劈一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猛然察觉侧后方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意伴随着恶风袭来，让他汗毛倒竖！百忙中，他根本来不及细看，完全是凭借多年厮杀养成的本能，猛地拧身，将手中钢刀向侧后方奋力一挡！“铛——！！！！！！！！！”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响亮、都要震撼的金铁交鸣之声，猛然炸响！仿佛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巨大的声响甚至让周围混战的人群动作都为之一滞！

　　火星如同烟花般从两刀交击处疯狂迸射！索超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如同排山倒海般从刀身传来，狠狠撞入他的手臂，直透五脏六腑！他胸口一闷，气血瞬间翻腾逆涌，整条右臂乃至半边身子都一阵剧烈的酸麻，几乎握不住刀柄！脚下更是无法稳住，“噔噔噔”一连向后踉跄了三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垛口上，才勉强没有栽下城去！他心中骇然，猛地抬头，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只见一员铁塔般雄壮、浑身散发着浓烈血腥杀气的敌将，如同魔神降世，正是对方的主将，“小养由基”庞万春！

　　“庞万春！你终于来了！来得好！” 索超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将，虽惊于对方这一刀之威，却更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他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怒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不顾手臂的酸麻，挥刀再次猛扑上去！两人顿时在这狭窄的城头通道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刀光如匹练交错，碰撞声如同打铁铺里最狂乱的锻打，火星四溅，杀气弥漫，周围丈许之内，无人敢轻易靠近。

　　主帅已然搏命，下面的士兵更是将生死彻底抛诸脑后。预备队的将士体力充沛，精神饱满，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结成了战场上最有效的小型战斗组。长枪手在前，利用长度优势凶狠突刺；刀盾手紧随其后，格挡劈砍，查漏补缺；更有悍卒手持短斧、骨朵等重兵器，专找身着重甲的敌人猛砸猛劈！他们像一把刚刚淬火、烧得通红的锋利尖刀，狠狠地插进了登城梁山军那因为持续血战而显得散乱、疲惫的阵型之中！那些刚刚爬上来、气喘吁吁、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环境的梁山兵，哪里抵挡得住这支养精蓄锐、配合默契的生力军的猛攻？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极其惨重，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把他们挤下去！推下去！收复城墙！” 预备队的军官们，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厉声嘶吼，声音都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杀戮而变得扭曲。原本苦苦支撑、几乎绝望的守军，眼见援军如此生猛，士气瞬间暴涨到了顶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跟着生力军一起，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开始了凶猛的反推！城墙之上，地方本就狭窄，人多的一方此刻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守军仗着突然增加的人数，用盾牌死死顶住，用长枪从缝隙中疯狂捅刺，用战刀狠命劈砍，甚至到了最后，用肩膀撞，用头槌，用牙咬，用尽一切办法，硬是把刚刚爬上城头、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的梁山军，一段一段地往后压缩，朝着那冰冷的、代表着死亡的城墙边缘挤压过去！

　　不断有梁山军的士卒，在绝望而不甘的凄厉惨叫声中，被好几杆从不同方向刺来的长枪同时贯穿，像个破布袋子一样被挑起，然后甩下城墙；或者被数名守军合力，用盾牌顶着，用身体推搡着，硬生生从垛口边推落，朝着下方坚硬无比的乱石堆或同伴的尸体摔去，瞬间粉身碎骨！城墙上，守军踏着敌人和同伴混合的尸体，一步步艰难地收复失地。垛口边的尸体堆积得越来越高，几乎与城墙齐平，粘稠的鲜血如同小溪，顺着城墙的砖缝汩汩往下流淌，远远望去，像是给这座古老的雄关，挂上了一道道血红色的、触目惊心的瀑布。

　　在另一段城墙，秦明费尽力气占据的那个较小缺口，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了预备队另一支生力军的猛烈反击。秦明本人虽然勇猛绝伦，一把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但他手下的精锐士卒在之前的血战中已经死伤殆尽，此刻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独木难支。在守军生力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下，他们也被一步步逼退，距离垛口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被彻底赶下城头，功亏一篑。

　　一直在关下紧张观战、指挥调度的卢俊义，将城头这急转直下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他眼见己方登城部队在对方养精蓄锐的生力军反扑下死伤惨重，索超、秦明两员心腹爱将虽然勇猛，却也陷入重围，左支右绌，身上多处挂彩，知道事已不可为。若再迟疑下去，不仅登城部队可能全军覆没，连这两员虎将都可能折在这昱岭关的城头之上！那对梁山军的士气，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他虽心有不甘，胸中憋闷欲炸，却不得不强行冷静下来，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了命令：“鸣金！收兵！快！”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急促得仿佛催命符一般的鸣金声，从梁山军后阵尖锐地响起，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浴血奋战的梁山士卒耳中。

　　正在城头陷入苦战、身边同伴越来越少的索超、秦明等人，听到这代表着撤退的信号，又见周围守军越聚越多，攻势如潮，知道大势已去，再恋战唯有死路一条。两人只好奋力挥动兵刃，逼退缠斗的对手，在仅存的亲兵们用身体组成的脆弱屏障的死命掩护下，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血污，狼狈不堪地沿着那几架尚且完好的云梯，急速滑下城头。城墙上那些残余的、来不及撤退的梁山军，要么在绝望中被守军乱刃分尸，要么为了不被俘虏，跟着跳下高高的城墙，摔死摔伤者不计其数。

　　庞万春见敌军主力已然败退，城头残敌也在迅速被清剿，并未下令出关追击——城墙地形特殊，贸然追击反而容易中伏。他立刻指挥部队，趁此间隙，全力巩固城防，清剿城头可能藏匿的残余敌军，抢救尚有一线生机的己方伤员，并向城头紧急补充所剩无几的滚木礌石。他一把推起面甲，露出那张沾满血污和烟尘、却写满了疲惫与坚毅的脸庞，站在血迹斑斑的垛口边，望着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却依旧保持着基本队形的梁山军，又回头看了看城上城下那真正堆积如山、散发着浓烈死气的双方将士尸体，重重地、带着血腥味地喘了一口粗气。这一关，总算是又一次侥幸熬过去了。

　　但，代价实在太惨重了。放眼望去，城墙上还能站立的守军，十不存三四，个个带伤，精疲力尽。预备队的及时反冲击，如同一记精准而凶狠的右勾拳，将即将破城而入的梁山军硬生生砸了回去，暂时保住了昱岭关这扇摇摇欲坠的大门。然而，关内关外，敌我双方的主帅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这惨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肉消耗战，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接下来的，只会更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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