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犯困劲

　　这下陈梅察觉出不对劲了。

　　她停下脚步，凑近些，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看，顿时忍俊不禁。

　　只见温云清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待机休眠”状态，身体还勉强坐着，但魂儿显然已经飘去和周公下棋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灵动光彩，只剩下浓重的、湿漉漉的睡意，努力地想睁开却又徒劳无功，像极了被强行唤醒又马上要睡着的奶猫。

　　他对陈梅的话做出的反应，完全是基于声音刺激的最简单的机械性反射，根本没过脑子。

　　这模样，让陈梅一下子想起了下乡以前的事情，她们是住筒子楼的，楼下一位大姨养的那只大橘猫。

　　那猫也是整天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眯着眼睛，对周遭爱搭不理。

　　只有当主人特意叫它名字时，它才会极其敷衍地、用鼻子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咪……”，尾巴尖懒懒地晃一下，然后继续它的千秋大梦。

　　眼前的温云清，可不就跟那只又懒又萌的大橘一模一样嘛！

　　可爱得让人想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哎哟，咱们的小温同志这是吃醉了困劲儿啊？”

　　旁边也有知青发现了温云清的异常，笑着打趣。

　　“没喝酒啊，就是吃饱了困的吧？瞧这小模样，怎么感觉跟个小猫崽似的。”

　　陈梅笑着摇摇头，心里软乎乎的。她放柔了声音，像哄孩子一样：“行了，别硬撑了，走吧，回去睡。”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温云清的胳膊。

　　温云清这才像是被启动了某个开关，迷迷糊糊地、摇摇晃晃地跟着站起身，脚步都有些发飘，全靠本能跟着大部队往知青点走。

　　一路上，他几乎都是闭着眼睛在梦游，引得同行的知青们又是好笑又是担心，生怕他走着走着撞树上去。

　　好在路程不远，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知青点。

　　至于那份关于新郎的、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早已被温云清抛到了九霄云外，沉入了酣甜的睡梦之中。

　　他此刻小小的脑瓜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困……被子……睡觉……

　　而他丝毫不知，这份被他忽略的“眼熟”，将在第二天，给那位穿着红棉袄、满怀憧憬的新娘子，带来怎样的风波。

　　温云清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整个灵魂都沉入了温暖黑暗的海底，外界的一切声响和动静都被隔绝在外。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舒服。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冰冷的空气透过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气息。

　　他茫然地眨了眨那双还蒙着一层水雾的琥珀色眼睛，盯着头顶有些发黑的房梁看了好几秒，才逐渐将涣散的意识收拢回来。

　　“我是谁……我在哪儿……”经典的哲学三问之一刚冒出头，就被更实际的困惑取代：“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关于昨晚宴席后半段的记忆，完全是一片模糊的暖色光晕和嘈杂人声，具体细节如同被水浸过的墨画，晕染开来，再也看不清。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很困，非常困，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正皱着眉努力回想，旁边铺位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赵大钢已经起来了，正利索地叠着自己的被子，把土炕收拾得整整齐齐。

　　听到温云清这边的动静，赵大钢转过头，看到他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不由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哟！醒啦？咱的小醉猫？”

　　温云清：“……醉猫？”

　　他明明没喝酒啊。

　　赵大钢把叠好的被子垛到炕梢，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笑着比划：“可不就是醉猫！不过是让‘困劲儿’给醉倒了！昨晚上散席的时候，你小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走路跟踩棉花似的，东倒西歪，全凭本能跟着我们大部队往回飘！喊你名字你就‘嗯’一声，多一个字都没有！”

　　他模仿着温云清昨晚迷迷糊糊的样子，逗得自己先乐了：“我们都怕你走着走着直接栽雪堆里睡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嘿！还挺能耐！一路梦游似的飘回咱们点，眼睛都快黏住了，居然还没忘了摸到水缸边，舀了瓢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刷了牙！然后才摸到炕边，衣服都没脱利索就钻被窝了，秒睡！喊都喊不醒！你这套流程倒是走得一丝不苟啊！咋的，梦里也有啥任务非得完成不可？”

　　温云清听着赵大钢绘声绘色的描述，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原来自己昨晚是这么个德性……不过，对于赵大钢最后那句调侃，他倒是丝毫不意外。

　　“嗯，”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涩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习惯了……不洗漱睡不着，浑身不得劲。”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或者说……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小强迫症。

　　只要条件允许，睡觉前基本的清洁工作一定要完成。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划清一天的界限，才能真正安心地陷入沉睡。

　　赵大钢听了，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你小子！有点意思！是个讲究人！行了，既然醒了就快起吧，一会儿还得上工呢！”

　　温云清点点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驱散最后一点睡意，开始摸索着穿衣服。

　　至于昨晚那份关于新郎官的模糊熟悉感，早已被一场酣睡冲刷得更加淡薄，彻底沉入了记忆的角落，暂时无人问津。

　　温云清收拾利索，走出屋门准备去灶房吃早饭时，果然又有几个早起的知青拿他昨晚的“光辉事迹”打趣。

　　“哟，咱的小醉猫睡醒啦？昨晚那梦游功夫可以啊，差点抱着院里那棵老榆树当被子啃！”一个男知青笑着调侃。

　　另一个女知青也抿嘴笑：“可不是，走路都不带睁眼的，愣是没撞门上！小温，以后要是谁想拐卖你，估计得趁你睡着的时候，一拐一个准儿！”

　　温云清听着这些善意的玩笑，脸上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做的，也怪不得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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