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剑魂归位，沈青竹誓守今生

　　晨光漫进阴司镇魂殿时，沈青竹正垂眸盯着掌心的断罪剑。

　　剑鞘上的红绳不知何时松了半寸，在她指节间晃出细碎的金芒。

　　她忽然攥紧剑柄。

　　识海里那团纠缠了月余的混沌突然裂开道缝隙。

　　像春冰初融时的溪涧，清冽的风裹着松针香涌进来——沈青竹瞳孔微缩，指腹重重擦过剑脊。

　　前世那些支离破碎的剑影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凌凌的剑意，像她十二岁在演武场第一次握剑时，老教头拍着她肩膀说青竹儿这手剑，是要斩尽人间不平事的纯粹。

　　青竹？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克制的紧张。

　　他方才还在翻查冥簿，此刻已站到她身侧，指尖悬在她后颈三寸处，识海可有不适？

　　沈青竹转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

　　昨夜为了镇压那道夺魂的蝶使，他耗了三成功德在轮回笔上。

　　此刻晨光落在他发梢，将本就清俊的轮廓镀得更软，倒像是被她护在剑下的，该是需要人疼的少年。

　　她忽然笑了，反手握住他悬着的手，按在自己后颈。

　　那里的醒魂印金纹正随着心跳明灭，不疼。她轻声说，我好像...把压在识海里的石头掀了。

　　顾昭的指尖微颤。

　　他能感应到沈青竹识海里的变化——那道曾让她在午夜惊起、握着断罪剑刺向虚空的执念残影，此刻真的散成了星尘。

　　取而代之的剑意清透如泉，带着南梁边境竹林里晨雾的味道，和前世那柄斩过九幽冥府的阴司剑，半点都不像。

　　顾昭！韩信的声音从案几边炸响。

　　这位总爱摇着羽扇装闲人的谋圣转世，此刻正瞪圆了眼盯着沈青竹的剑，你快瞧！

　　顾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断罪剑的剑鞘不知何时自动滑开半寸，露出一线寒芒。

　　那光不是寻常的冷白，倒像是被晨光染过的青竹色，带着鲜活的生气。

　　此剑...韩信伸指虚点剑刃，又触电般收回，已非地府之剑。他转头看向顾昭，眼底翻涌着震撼，她斩断了前世因果，这柄剑，现在只认今生的沈青竹。

　　沈青竹的手缓缓收紧。

　　剑鞘落地，断罪剑完全出鞘。

　　清越的剑鸣响彻殿内，震得烛火都晃了晃。

　　她举剑对准窗棂，晨光穿过剑锋，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青翠的影子——像极了她小时候在将军府后园，蹲在老竹下数新笋时，叶尖漏下的光。

　　青竹。顾昭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

　　他伸手覆住她持剑的手背，要试试吗？

　　沈青竹转头看他。

　　他眼里有她熟悉的信任，像从前每次她要涉险时，他说我信你的模样。

　　她点头，反手与他交握，

　　顾昭的另一只手取出轮回笔。

　　笔尖蘸了蘸指尖的血，在两人交握的手间画了道符。

　　血光腾起的刹那，冥簿·生死录自动从案几上飘来，翻到写着沈青竹的那页。

　　泛黄的纸页上，前世的阴司剑侍四个字正在消退，新的墨迹缓缓浮现：南梁暗卫，沈青竹。

　　沈青竹觉得有热流从掌心涌进经脉。

　　那是顾昭用轮回笔引动的冥簿之力，在帮她重塑被前世剑意搅乱的武道根基。

　　她能清晰感觉到，金丹期的气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原本被前世执念压出的裂痕，此刻正被今生的剑意一点一点填满。

　　稳住心神。顾昭的声音像浸在温泉里的玉，跟着我念——

　　今生为剑，不为因果。沈青竹重复，剑鸣突然拔高。

　　今生所护，唯眼前人。她的剑尖微微发颤，青竹色的剑气裹着晨光，在殿内织成一片竹林虚影。

　　韩信突然后退两步，羽扇地合起。

　　他望着那片虚影里若隐若现的竹影，喉结动了动：这剑势...比她前世更盛三分。他转头看向顾昭，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你这法子，倒真把前世的累赘，酿成了今生的底气。

　　顾昭没接话。

　　他的注意力全在沈青竹身上。

　　她的额角沁出薄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却仍咬着唇坚持念完最后一句：今生所求，不过与君同看，春深竹绿。

　　剑鸣戛然而止。

　　沈青竹的剑尖垂落，却没有半分疲态。

　　她抬眼时，眼底的光比剑锋还亮：顾昭，我好像...更会用这柄剑了。

　　顾昭刚要说话，识海里突然泛起涟漪。

　　那是记忆守护灵的气息。

　　他侧头看向沈青竹，果然见她也望向殿中某处——那里正浮着个半透明的身影，穿月白裙裾，发间别着株青竹簪。

　　旧梦。沈青竹轻声唤。

　　她曾在识海最混乱时见过这个身影，是她前世残留的记忆守护灵，总在她被执念困住时，轻声说看看现在。

　　旧梦微笑，指尖轻点沈青竹眉心。

　　沈青竹眼前闪过片段：十二岁在演武场摔得浑身是伤却不肯哭，十七岁替萧绎挡下刺客时刺进左肩的刀，二十岁在边境遇到顾昭时，他蹲在雪地里替她包扎伤口的手。

　　你看。旧梦的声音像春风拂过竹梢，你早就在为今生而活。

　　那些前世的执念，不过是落在心湖的叶。她抬手，那片便随着她的动作飘远，现在，你斩断了它。

　　今世的剑魂，该由你自己主宰。

　　沈青竹突然跪了下去。

　　青砖硌得膝盖生疼，她却觉得痛快。谢你引我归来。她仰头，眼眶发红，若没有你每次在我梦里说看看他，我大概...永远走不出那片阴司的雾。

　　旧梦的身影开始变淡。

　　她伸手摸了摸沈青竹的发顶，像摸一个久别重逢的孩子：你本就该归来。她的目光掠过顾昭，又落在沈青竹腰间的断罪剑上，去握好你的剑，守好你的人。

　　话音未落，她便散成了星屑，只余下一缕竹香，混着殿外的晨雾飘进来。

　　沈青竹站起身时，顾昭已将断罪剑的剑鞘捡了起来。

　　他替她系好红绳，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按：疼吗？

　　不疼。沈青竹摇头，反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的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顾昭，我好像...更懂你说的了。她的声音发颤，前世如何，来世怎样，都不重要。

　　我只要现在，能站在这里，握着剑，护着你。

　　顾昭的手臂环住她的腰。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叠在一起，像两面擂动的战鼓。你不是前世的剑侍。他轻声说，你是沈青竹，是南梁的暗卫首领，是...我要护一辈子的人。

　　沈青竹的眼泪砸在他肩头上。

　　她突然想起昨夜，那个蝶使说等她体内的判官印彻底觉醒时，顾昭眼里的血色。

　　原来他早知道，原来他一直在替她挡那些阴司的风雨。

　　顾昭。她吸了吸鼻子，退后半步，郑重地将断罪剑横在两人中间，我要立个誓。

　　顾昭挑眉：什么誓？

　　今生所执，唯剑与人。沈青竹的声音清亮如剑鸣，若有一日，我再被执念所困，被前世所惑——她将剑柄递到顾昭手中，你就用这把剑，亲手斩断。

　　顾昭的指尖重重掐进掌心。

　　他望着她眼底的决绝，突然笑了。

　　他握住剑柄，将剑重新推回她手中：我答应你。他说，但我更希望，这剑永远只用来斩外敌，不斩你我。

　　沈青竹也笑了。

　　她将剑收入鞘中，红绳在两人交握的手间缠成个松松的结。

　　殿外传来阴兵换岗的脚步声，混着远处市集的喧闹，像极了人间该有的烟火气。

　　夜色降临时，沈青竹独自登上镇魂殿的飞檐。

　　她望着南梁方向的夜空，那里有星子在云层后忽明忽暗。

　　在看什么？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顺着檐角爬上来，坐在她身边，将外袍披在她肩上。

　　看天。沈青竹靠在他怀里，突然觉得，这乱世虽乱，倒也有值得守的东西。她顿了顿，轻声道，若天命注定我与你为敌...

　　那我们就一起逆命。顾昭替她说完，低头吻了吻她发顶，青竹，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

　　你举着剑要砍我，说敢动百姓一根汗毛，就剁了你他笑出声，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的剑，该用来护人间，不该困在阴司的因果里。

　　沈青竹转头看他。

　　月光落在他眼尾，将那里的细纹照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顾昭，我们会赢的吧？

　　顾昭握住她的手，因为我们有彼此。

　　远处，南陈的观星台亮起一盏灯。

　　月婵的身影在星图间晃动，她抬头望着夜空，指尖突然掐进星盘边缘——南梁的帝星，比三日前更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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