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顾昭夜召白无常，阴兵暗渡黄泉路

　　夜幕低垂时，猎户城外的荒林深处起了雾。

　　顾昭的身影在雾中隐现，待那团青瓦白墙的殿宇轮廓清晰，他已跨过镇魂殿的门槛。

　　殿内烛火幽蓝如鬼火，案上的镇魂令泛着冷光，映得他眉间那道因常年思虑而凝成的浅纹更显分明。

　　他伸手按住识海，能清晰感知到阴司镇魂殿在体内微微震颤——这是权柄共鸣的征兆。

　　指尖触到腰间的黄泉引，那枚刻着往生咒的青铜令牌还带着体温，是前日在乱葬岗收服百具冤魂时，镇魂殿新解锁的阴司器物。该用了。他低声自语，指腹在令牌边缘的刻痕上摩挲，那里还凝着半滴未干的血珠——方才他划破掌心，以自身精血为引，为的就是让白无常无法拒绝这次召唤。

　　案上的镇魂幡突然无风自动，青幡上的金线勾勒出的阴司纹路泛起微光。

　　顾昭抬眼，正见虚空裂开一道黑缝，寒风裹着腐叶的气息灌进来，一个白衣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白无常的白衣不带半分尘色，却泛着死人皮肤般的青灰。

　　他腰间悬着引魂幡，幡面用怨魂发丝织就，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呜咽。

　　面容隐在半幅白纱后，唯余一双眼睛如淬了冰的青铜镜，扫过顾昭时，镜中映出他腰间的判官笔，以及案上还未干涸的血渍。

　　以黄泉引召我。白无常的声音像碎冰撞在青石上，你可知这东西每用一次，便要折你十年阳寿？

　　顾昭站直身子，掌心的血珠滴在黄泉引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云阳城三万百姓，每日有百人死于谢景行的苛政。我折十年阳寿，换三万条命，划算。

　　白无常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引魂幡的呜咽声突然拔高——那是感知到人间怨气的反应。破城？他问，你要借黄泉之力开鬼门？

　　顾昭取出荆州地图展开，指尖点在云阳城西门：谢景行把精锐全调去了东门，西门守兵不足五百，却有座乱坟岗。乱坟岗下埋着前朝战死的三千阴兵，怨气冲霄。我要开黄泉之门，引那三千阴兵借体还魂，破西门。

　　白无常的手指缓缓抚过地图，引魂幡在他身侧划出半道弧：借体还魂363你可知这会坏了阴阳平衡？

　　不是还魂。顾昭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往生咒，我用判官笔写了往生契，待战事结束，这些阴兵会随我去镇魂殿，用功德洗去怨气再入轮回。他抬眼，目光灼灼，白兄若不信，可现在就查我的功德簿。

　　白无常的纱帘无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盯着顾昭眼底的坚定看了片刻，忽然抬手，引魂幡重重砸在地上。

　　地面裂开细小的缝，涌出幽蓝的鬼火，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面镜子，映出顾昭的功德簿——最末一页用金漆写着平定冤魂三千，功德 3000。

　　一炷香。白无常收回引魂幡，鬼火镜瞬间消散，黄泉之门只能开一炷香，若超过时间，我便亲自锁你入酆都。

　　顾昭长揖及地：谢使者。

　　等白无常的身影消失在黑雾里，顾昭才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方才那番话他说得从容，实则掌心早被黄泉引的棱角硌出了血——他赌的就是白无常重情义，当年他做判官时，这白无常还是个刚入阴司的小差，没少受他照拂。

　　回到军营时，帐外的更夫正敲过三更。

　　沈青竹的身影倚在帐前，月光落在她的剑穗上，青玉坠子泛着幽光。

　　见他过来，她直起身子，剑眉微挑：镇魂殿的事？

　　顾昭掀帘入帐，沈青竹跟着进来，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地图吹得哗啦作响。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烛火前，这才发现她甲胄下的里衣浸透了冷汗——方才他在镇魂殿待了不过半刻，外界却已过了一个时辰，她怕是在帐外等了许久。

　　赵将军和白将军在偏帐。沈青竹抽回手，却没退开，目光扫过他掌心的血痕，又用精血了？

　　小事。顾昭扯开话题，叫他们进来。

　　赵无极掀帘的动作带着风，络腮胡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马厩过来：顾帅，您说要调兵？

　　赵将军带两千轻骑，绕到云阳城西南的芦苇荡。顾昭展开地图，指尖点在云阳城后方的山道，子时三刻，谢景行的运粮队会从这里过，截下粮草，烧了。

　　赵无极的眼睛亮起来：断他粮道？

　　不止。顾昭抬头，烧粮时要故意留几个活口，让他们回云阳城报信——就说北境的突厥人劫了粮。

　　明白！赵无极一拍大腿，我这就去点兵！

　　青竹。顾昭转向沈青竹，你带三百阴兵，去西门外的乱坟岗。他压低声音，等黄泉之门开了，阴兵能穿墙，直接扑城门。

　　沈青竹的手按在剑柄上，剑穗轻颤：你又在赌。

　　赌谢景行以为西门有乱坟岗闹鬼，不敢派重兵。顾昭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若我三刻内没到西门，你就带着阴兵杀进去——记住，先砍城门的门闩。

　　沈青竹忽然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顾昭，你答应过我。

　　他知道她指的是用阴时室躲危险的事，便笑着点头：我带着判官笔呢，真要撑不住，写道顾昭无伤的命契就是。

　　沈青竹的眉峰这才松了些，转身出去时，剑穗上的青玉坠子撞在帐钩上，发出清脆的响。

　　顾昭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帐帘落下，这才取出怀中的黄泉引。

　　青铜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像块凝固的鬼火。

　　子夜时分，顾昭独自登上猎户城的望乡台。

　　寒风卷着草屑掠过他的铠甲，远处的云阳城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巨兽，城门上的二字被夜雾浸得模糊。

　　他将黄泉引按在胸口，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和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

　　谢景行，你当我是来会盟的？他对着夜色低语，指尖抚过黄泉引上的刻痕，你屠了三十里内的村庄充军粮，逼得老弱投井，这些怨气，够开黄泉之门了。

　　他抬手一挥，黄泉引腾起幽蓝色的火焰。

　　刹那间，天地变色，原本清亮的月光被染成青灰，远处的荒林传来无数呜咽，像是有千万人在同时哭泣。

　　顾昭望着云阳城方向，能看到西门外的乱坟岗升起一团黑雾——那是被黄泉引惊动的阴兵怨气。

　　他低声喝令。

　　幽蓝火焰突然暴涨三尺，在他头顶凝成一道门。

　　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钟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直接撞在识海里。

　　顾昭望着那道门，掌心的血珠滴在地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这是他与白无常的约定，一炷香的时间，从现在开始。

　　云阳城的方向，传来第一声惊呼。

　　顾昭知道，那是守城兵丁看到了黄泉之门的影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判官笔，嘴角扬起一抹冷意——谢景行，你的末日，到了。

　　此时，黄泉引上的火焰正一寸寸变短。

　　极远的地方，一口青铜古钟突然轻响，声音沉闷如擂在人心上。

　　顾昭抬头，见黄泉之门的门缝里渗出一缕黑雾，那是白无常的引魂幡尖——一炷香的时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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