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斗争的真相，不过是利益的交换和妥协

　　汉东省委大院，一号办公大楼。

　　就在钟小坤约祁同伟一起吃宵夜的时候，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室内依旧灯火通明。

　　此时，沙瑞金已经掌握了汉东‘1026事件’联合调查组组长钟小坤‘约谈’汉东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这一情况。

　　从组织程序上来讲，联合调查组约谈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当然无可厚非。

　　但，让沙瑞金感到不安的是，联合调查组约谈这么大的事情，田国富非但事前没有向自己这位省委书记一把手汇报，甚至在约谈结束后也没有要给自己汇报的意思，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站在沙瑞金的角度，从他调任汉东当书记开始，他就一直把先他一步到汉东任省纪委书记的田国富当作是‘自己人’，因为他们俩有着共同的‘敌人’赵立春。

　　当初，田国富还在汉东任职的时候就一直和赵立春不对付，以至于在官场上处处遭到赵立春的排挤和打压，最终无奈之下田国富才自己想办法调到了邻省任职。

　　直到赵立春被调离汉东，而组织上又开始着手准备肃清赵立春在汉东的党羽之时，田国富才算是被组织上‘重新启用’，把他调回汉东任省纪委书记。

　　而沙瑞金同样也是带着‘扳倒’赵立春的政治目的，才被钟正国推举到汉东任书记的。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沙瑞金就已经把田国富当成是政治上的盟友，是自己人。

　　包括他刚到汉东开始去地州调研的时候，也是只在汉东省委常委中带上了田国富一人，足以见得沙瑞金对田国富的‘器重’程度。

　　那个时候的田国富，虽说是顶着省纪委书记的名头，名义上对沙瑞金这个汉东省委书记一把手负有同级监督的权力；

　　可事实上，田国富在日常工作中，却是对沙瑞金这位一把手‘言听计从’；

　　从沙瑞金组织召开的几次省委常委会上田国富的表现就不难看出，田国富一直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沙书记这一边的。

　　然而，令沙瑞金没有想到的是，在汉东省‘1026事件’的处理上，这位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省纪委书记，竟然瞒着自己完成了和联合调查组的约谈。

　　一想到这儿，沙瑞金已经开始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办公室内，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沙瑞金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几次放到嘴边都愣是没有抽上一口，从他的肢体语言就不难看出沙瑞金心中的犹豫和纠结。

　　紧接着，他将刚刚点燃的香烟放到了烟灰缸上，拿起桌子上的红色电话想要拨通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电话，可每次在按到电话号码的最后一个数字时，沙瑞金由果断的将电话放下、挂断。

　　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没有拨通田国富的电话。

　　此刻的沙瑞金，是很想亲自打电话给田国富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

　　但，他残存的理性告诉他，田国富既然没有选择主动将此事汇报，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即便是自己亲自打电话过去，恐怕也难以从田国富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最终，沙瑞金也只是摇了摇头，无奈的拿起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狠狠的抽了两口，脸上的表情显得颇为凝重和无奈。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沙瑞金放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铃声大作。

　　他深吸一口气后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没有备注却是让沙瑞金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接通后，电话那头的人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老沙，我这边只能给你确认一点，小坤此番赴汉东，是得到了老领导的授意的。”

　　一听这话，沙瑞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苦笑的神情，情绪低落的回道：“好，我知道了，谢谢！”

　　诶——

　　电话那头，那人一声叹息过后，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老沙，按理来说有些话不应该从我的口中告诉你；”

　　“但，看着你现在的处境，我还是想多一句嘴；”

　　“你我都是宦海浮沉三十余载的人了，早应该明白政治斗争的背后，不过是一场权力的交换和妥协的道理；”

　　顿了顿，那人继续道：“老领导为什么派小坤来当这个联合调查组组长，让他赴汉东彻查‘一零二六事件’，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老沙，你也是马上六十的人了，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一辈子就这么长，又何必较真呢？”

　　“就这样吧，挂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人就毫不犹豫的挂掉了电话。

　　而电话这头的沙瑞金，则是一脸凝重的听着听筒里面传来的嘟嘟声，然后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放下了手机。

　　很显然，沙瑞金已经听出来了‘老朋友’在电话中的暗示。

　　所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放任钟小坤利用他手中的‘白手套’侵吞赵家留在汉东的资产。

　　沙瑞金只有这样做了，或许还能让自己的仕途生涯有个完美的落幕。

　　否则，等待他的将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沙瑞金自己也不清楚，而刚刚给他打电话的那个老朋友，对于他现在的处境也是无能为力的，唯一能给沙瑞金提供的帮助就是探一探老领导的口风。

　　对于此时的沙瑞金而言，好不容易才算是把赵家留在汉东的这一摊子梳理清楚，如果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把这一摊子全权给了钟小坤，岂不是就相当于把赵家的招牌换成了钟家而已？

　　一方面是自己的政治前途，另一方面是涉及到汉东四千万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

　　这一次，到底该不该妥协，还真是让沙瑞金难以抉择！

　　......

　　汉东大学位于京州市盐务街中段，祁同伟和钟小坤约定的宵夜地点，是一家位于汉东大学后街的烧烤店。

　　已是立冬过后的凌晨时分，寒意渐浓之下街道上已经鲜有行人，但这家名叫‘老味道烧烤’的宵夜店内，依旧有七八桌客人在吃宵夜喝啤酒，谈笑声和划拳声交织着响成一片。

　　这家烧烤店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已经在这儿经营了二十余年，和祁同伟是旧识，也算是见证了祁书记从汉大学生到执掌京州的市委书记的变化。

　　在烧烤店撑起的塑料大棚角落上，祁同伟和钟小坤找了张安静的桌子相对而坐，面前的小方桌上摆放着一个小炭炉，炭火烧得正旺。

　　桌子上，则是用小铁盘装着刚刚烤好的烤串，客人可以一边吃一边在小炭炉上加热，以免烤串变凉后不好入口。

　　值得一提的是，祁同伟和钟小坤都没有带随行人员，就两个人就着汉东的特色烧烤下酒聊天。

　　喝的酒是钟小坤自带的，用一个透明的矿泉水瓶子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某个卖酒的商店里打的散酒呢！

　　实际上，里面装着的却是年份茅台酒。

　　从这些细节上都能看出来，钟小坤是刻意的在外营造出一副‘清廉刚正’的形象。

　　一杯茅台酒下肚，钟小坤看着热闹的烧烤店，不由得大发感叹道：“果然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

　　“不愧是祁书记推荐的地方，这地儿的烤串儿味道真不错。”

　　说着，钟小坤对不远处正在烤串的老板招了招手，吩咐道：“老板，过来一下！”

　　“好勒！”

　　一看到是祁书记的客人在招呼，老板当即唤过一旁的烧烤店学徒接着烤串，自己则是一路小跑着来到祁同伟面前。

　　这时，钟小坤已经拿起烧烤店点单的圆珠笔，在菜单空白的地方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刚过来的老板吩咐道：“老板，麻烦你安排五百块钱的烤串和炒饭送到省公安厅，到了打这个电话，账挂到祁书记的名下！”

　　说完，钟小坤又笑着看向祁同伟，继续说道：“祁书记，调查组的同志们还在加班呢，我就借花献佛，花祁书记的钱请调查组的同志们吃宵夜了；”

　　“怎么样，祁书记你不会介意吧？”

　　“钟厅长，瞧你这话说得！”

　　祁同伟当即大度的表示道：“杜老板，再额外加二百块的饮料一起送过去，挂在我们这一桌的账上。”

　　“诶，好勒！”

　　年近六十的老板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答应下来，道：“祁书记，我这就去安排，你们慢慢吃！”

　　祁同伟自然是能看出来，钟小坤此举是在向他释放善意。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是钟小坤点头，愿意请他和联合调查组吃宵夜的汉东官员能从汉东省委排队到盐务街。

　　可他为什么偏偏会借祁同伟的名义‘借花献佛’呢？

　　而且，区区几百块钱的烧烤宵夜，就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也根本够不上最低的组织纪律处罚标准。

　　钟小坤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向祁同伟释放善意，表明联合调查组、甚至是他本人此次前往汉东，并不是和祁同伟唱对台戏来的。

　　果然，钟小坤紧跟着就开口说道：“祁书记，我们联合调查组初来乍到，在以后的工作中还得仰仗祁书记的大力支持啊！”

　　祁同伟打着哈哈道：“钟厅长，这话可不兴这么说，我一个小小的汉东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哪能给到你们联合调查组什么支持；”

　　“这省委的沙书记和育良书记，才是能给予你们联合调查组大力支持的那个人。”

　　“不过嘛——”

　　祁同伟话锋一转，笑着道：“如果钟厅长和联合调查组的同志们想吃宵夜了，我倒是很乐意尽这个地主之谊的，哈哈哈！”

　　哈哈！

　　祁同伟说完就爽朗的大笑起来，而钟小坤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也跟着附和的笑出声来。

　　片刻后，才重新开口道：“祁书记，你是会开玩笑的。”

　　说着，钟小坤举起酒杯招呼道：“来，祁书记，走一个，边喝边聊！”

　　“来，走一个！”

　　二人碰杯之后，俱是一口干完杯中酒。

　　钟小坤道：“祁书记，我前段时间在京城的时候听说，你堂弟祁同风现在是准备自己做点事儿是吧？”

　　嗯？

　　一听这话，祁同伟眉毛一挑，顿时变得警觉起来。

　　但，他面上却是笑呵呵的回道：“是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同风年初就已经从残联那边辞职；”

　　“他现在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奋斗的年纪，我也是支持他出来自主创业的；”

　　“总不能，回家守着老爷子他们手上那一点退休金啃老过日子吧！”

　　“没错！”

　　钟小坤点了点头，道：“祁书记，是这样的，今晚我厚着脸皮约你出来吃宵夜，一方面是代表联合调查组来到汉东后向你拜码头来的；”

　　“另一方面嘛，我也是受朋友之托，想请祁书记牵个线递个话。”

　　哦？

　　祁同伟表情一滞，半开玩笑的说道：“能让钟厅长亲自出马牵线递话，看来你这位朋友的面子不小，所托之事也不小啊！”

　　哈哈！

　　钟小坤爽朗的笑道：“祁书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这朋友吧他之前一直在国外从事金融投资；”

　　“这不，这几年国内的经济飞速发展，营商环境也越来越好；”

　　“所以，我这朋友就打算回国投资！”

　　祁同伟点了点头，道：“钟厅长，这是好事儿啊，正好我们京州市光明区正在进行招商引资，你这朋友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光明区负责招商引资的同志和他对接一下。”

　　咳咳！

　　闻言，钟小坤干咳了两声，看着‘滴水不漏’的祁同伟，最终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钟小坤道：“祁书记，是这样的，我这朋友吧，他刚回国希望能有一两个国内重量级的人物加入他的团队；”

　　“祁书记，你应该也清楚，就当下这个社会现状，哪一个上规模的企业背后没有站着那么一两个或者是多个重量级的人物啊！”

　　“所以，我朋友想邀请你堂弟祁同风加入他的跨国投资公司当个独立董事什么的；”

　　说完，钟小坤又‘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主动解释了一句，道：“祁书记你放心，我朋友这公司的底子那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想邀请你堂弟祁同风加入，也绝非是为了打着你们‘祁家’的旗号，或者是祁书记你的旗号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朋友只是希望能让祁同风镇镇场子，以免自己苦心经营的跨国企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进而给他巧取豪夺去了；”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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