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金戈引旧志 竹苑定新居

　　麒麟蛋在温玉巢穴中微微震颤，蛋壳表面的流光如呼吸般明灭不定。谢珩端坐于侧，指尖萦绕的紫色神力如丝如缕，细细梳理着其中躁动不安的生命气息。孵化之期恐有变数，我需在此看护。他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二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务观先生，烦请你带幼安熟悉忘川环境。

　　他的目光掠过辛弃疾未卸的戎装，在那玄色铁甲上停留片刻，语锋微转：金戈馆乃演武之地，幼安若有兴致，不妨一观。待选定居所，再从容游览不迟。

　　辛弃疾拱手应下，甲叶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这一身装束在忘川的柔光中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片未化的坚冰，凝结着前世的峥嵘。陆游欣然领命，二人方踏出喵居，便见墨羽静立廊下。这位玄衣管家躬身执礼，动作精准得如同量器：辛先生，陆先生。使君已吩咐在下协助辛先生安置。

　　穿过栽种着异色花木的曲径，越靠近金戈馆，空气中的灵气便越是活跃。还未见其形，先闻其声——金石交击的锐响、劲风呼啸的破空声、马蹄踏地的闷响，还有魂灵们操练时的呼喝，这些声音交织成一张凛冽的网，将整个区域笼罩其中。

　　辛弃疾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当他真正踏入馆内时，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终于泛起波澜。

　　巨大的演武场被巧妙地划分成数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魂灵在专注修炼。东侧，数十人正在李秀宁的指挥下演练阵型，步伐整齐划一，令行禁止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西侧，几对魂灵正在切磋武艺，刀光剑影中劲风四溢；南侧则设有骑射场地，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更远处，还有一些辛弃疾从未见过的奇门器械，几个魂灵正在研究使用方法。

　　然而最引他注目的，当属中央那座巨细靡遗的山川沙盘。沙盘以特殊材质制成，丘壑起伏、河流蜿蜒，竟与真实地形一般无二。此刻，沙盘两侧正站着两人。身着唐时铠甲的李秀宁英姿飒爽，而披暗沉重甲的项羽更是气势逼人。二人指间各执数面小巧旗帜，在沙盘上挪移变幻，每一次移动都仿佛牵动着千军万马。

　　辛弃疾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目光紧紧追随着旗标的移动。这沙盘比他昔日在军中使用的舆图不知精妙多少，每一处高地、每一条河流都栩栩如生。他脑海中飞速模拟着战场态势，时而蹙眉，时而恍然，完全沉浸其中。

　　项羽忽的抬头，熔岩般的目光直刺而来：新来的？倒有几分气势。他粗豪一笑，指向沙盘，可敢与孤在此间较量？

　　李秀宁闻声抬眼，对二人微微颔首，目光在辛弃疾腰间佩剑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了然。

　　面对霸王迫人威势，辛弃疾背脊挺得笔直，抱拳道：末学后进辛弃疾，待安顿妥当，必来向项王请教。言辞不卑不亢，既未退缩亦不失礼数。

　　项羽抚掌大笑：好！孤候着！声震屋梁，连远处的兵器架都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传来：项王又在欺负新人了？

　　众人转头，只见霍去病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手中把玩着一柄精致的短弓。这位年轻的骠骑将军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辛弃疾，嘴角带着几分桀骜的笑意：看你这身打扮，倒像是个真打过仗的。怎么样，要不要先跟我比试比试箭术？

　　辛弃疾还未答话，陆游连忙打圆道：霍将军，幼安兄初来乍到，总该让他先熟悉环境。

　　霍去病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向辛弃疾：随时恭候。说罢，一个利落的转身，继续去练习射箭了。

　　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馆外传来。但见刘彻与卫青并肩而入，二人皆身着常服，却难掩帝王将相的气度。刘彻的目光在沙盘上扫过，唇角微扬：项王与李公主这番推演，倒是精彩。

　　卫青则注意到辛弃疾，温和一笑：这位便是新来的辛将军？听闻将军昔年曾率五十骑突入五万金军大营，生擒叛将，此等胆识，令人钦佩。

　　辛弃疾连忙还礼：卫大将军过誉了。晚辈些微功绩，不敢与大将军横扫漠北之功相提并论。

　　刘彻闻言，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不必过谦。朕观你气度，确非常人。他日若有闲暇，不妨与去病切磋一番，也让朕看看后世名将的风采。

　　霍去病在远处听见，立刻来了兴致：陛下说得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

　　去病。卫青淡淡开口，虽只二字，却让年轻的骠骑将军立刻收敛了几分。

　　辛弃疾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些昔日只能在史书中仰望的人物，如今竟能当面交谈，实在是难得的机缘。

　　离了喧腾演武场，陆游轻声道：项王与霍将军都是直性子，幼安兄莫怪。

　　辛弃疾摇头，玄甲在行走间发出细碎轻响：何怪之有？此间气象，正合我心。他望向远处操练的魂灵，语气渐沉，昔年在湖南练兵时，也曾设想过这般演武场。可惜......

　　未尽之语消散在风中，唯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墨羽静立廊柱旁，将方才种种尽收眼底。见辛弃疾应对得体，更兼对沙盘流露出的专注，心中已有定计。这位新来的名士显然不是寻常文人，那一身戎装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武将风范，都与金戈馆的气质相得益彰。

　　待二人行来，他适时上前：馆侧尚有数处空院，请随在下一观。

　　首处院落方正刚硬，青石铺就的练武场开阔平整，四周兵器架林立，却少了几分生气。辛弃疾略作打量，未露喜恶。

　　墨羽会意，引向第二处。但见月亮门内翠竹掩映，活水绕石，一株老松虬枝盘曲。池畔设着石制兵器架，旁侧还置有箭靶，既有武人所需的开阔，又不失文人雅趣。

　　此院名听戈小筑墨羽缓声介绍，竹可静心，水能明性，距金戈馆仅百步之遥。昔年韩非先生曾在此居住过一段时日，后来迁往三世楼左近，此处便一直空着。

　　辛弃疾负手立于竹影下，玄甲上流转着细碎光斑。他凝视池中倒影，水面映出他坚毅的面容与未卸的戎装。远处隐约传来兵刃相击之声，与竹叶沙沙作响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此处甚好。他转身定音，戎装衣摆划出利落弧度。

　　陆游抚掌笑道：竹影听戈，恰合幼安兄文武双全之质！他日在此煮酒论剑，岂不快哉！

　　墨羽躬身应命，即刻传讯安排洒扫布置。他目光掠过院中陈设，已思量着需添置何种兵架、何处宜设书案。作为谢珩的得力助手，他深知这些名士的喜好往往与他们的经历息息相关。辛弃疾既然选择靠近金戈馆，又对沙盘推演如此着迷，想必是需要一个既能静心思考，又能随时前往演武的地方。

　　辛先生，墨羽取出一枚玉简，这是院中阵法枢纽，可调节院内灵气流动，也可开启防护结界。若有其他需要，随时告知在下。

　　辛弃疾接过玉简，神识稍一探查，便知其中玄妙。这忘川之物果然非同凡响，连一处居所都暗藏如此精妙的阵法。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竹影深处传来：可是辛幼安将军到了？

　　但见苏轼与李清照并肩行来，二人皆手持书卷，显然是刚从百家书院出来。苏轼朗声笑道：方才在书院便听闻幼安将军至忘川，不想在此相遇。

　　李清照盈盈一礼，目光在辛弃疾的戎装上停留片刻，唇角含笑：易安久仰将军醉里挑灯看剑之句，今日得见将军英姿，方知词中豪气从何而来。

　　辛弃疾连忙还礼：苏学士、易安居士过誉了。弃疾粗鄙之词，不敢当居士如此谬赞。

　　苏轼摆手笑道：何必过谦。你那些词作，老夫在黄州时便曾拜读，其中八百里分麾下炙之句，至今记忆犹新。他转向陆游，务观，你说是也不是？

　　陆游含笑点头：幼安兄词中自有一股金戈铁马之气，与我等大不相同。

　　李清照轻抚竹叶，若有所思：将军择此竹苑而居，倒是相得益彰。竹之劲节，正合将军风骨。

　　众人谈笑间，墨羽已命人将院落收拾停当。书房中添了文房四宝，练武场置了全套兵器，连茶室都备好了上好的茶具。处处周到，却又不显奢靡。

　　当暮色浸染忘川河岸，听戈小筑已焕然一新。辛弃疾独立院中，任晚风拂动竹叶沙沙作响。他缓步走过青石小径，指尖抚过新制的梨花木兵架。架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最难得的是竟有一对与他前世所用颇为相似的双刃剑。

　　卸下佩剑置于石案，辛弃疾望着池中荡漾的月影出神。这日所见所闻在心头流转：金戈馆的杀伐之气，沙盘上的运筹帷幄，项羽那声豪迈的邀战，霍去病桀骜的眼神，刘彻与卫青的帝王将相气度，还有苏轼、李清照的文人风雅。

　　前世未竟的壮志、半生蹉跎的憾恨，在此刻奇异地沉淀下来。此处虽无胡尘可扫，却给了他另一种延续——不是作为失意词人，而是作为那个曾率五十骑突入五万金军大营的辛弃疾。

　　他信步走入书房，展开一卷空白的竹简。墨羽贴心备好的笔墨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辛弃疾沉吟片刻，提笔挥毫：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笔锋遒劲，字字力透竹简。写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时，他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挥洒，直到可怜白发生三字落定。

　　放下笔，他望着这些熟悉的词句，忽然轻笑一声。前世种种，当真如大梦一场。

　　这时，院外传来陆游的声音：幼安兄可曾安顿好了？使君命我前来，说麒麟蛋今夜恐有异动，问你要不要同去一观。

　　辛弃疾整了整衣冠，推门而出：自然要去。

　　二人沿着来路返回，远远便看见喵居方向隐隐有七彩光华流转。待到近前，只见谢珩仍端坐原地，而那枚麒麟蛋表面的光华已经炽烈如昼，蛋壳上隐隐现出细密的裂纹。

　　来得正好。谢珩并未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瑞兽降世，也是忘川一大盛事。

　　蛋壳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突然，一道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喵居映照得如同白昼。在金光中，一个稚嫩的身影破壳而出，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麒麟，额间一点金芒流转，四蹄踏着祥云，虽刚破壳，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它眨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谢珩身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袖。

　　谢珩轻抚小麒麟的头顶，对辛弃疾微微一笑：瑞兽择主而栖，看来它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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