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律疏半卷 曲径探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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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长安城在晓鼓声中苏醒,坊门开启,市井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重新漫过街巷。崇仁坊崔家别院“听竹轩”内,谢珩早已起身,于院中那方小池边负手而立,看似观赏池中几尾悠然摆动的锦鲤,实则神识微展,感受着这座帝都白日里迥异于夜晚的蓬勃生机。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盈而熟悉。谢珩收敛气息,转过身,便见崔清婉在一名捧着锦匣的侍女陪同下,款步走入庭院。她今日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樱桃红地联珠团窠纹襦裙,发髻高绾,簪着金步摇,比之昨日曲江畔的清雅,更添几分明丽与贵气。
“谢郎君昨夜歇息可好?”崔清婉含笑问道,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整洁的庭院和神态从容的谢珩。
“承蒙崔小姐关照,此处清幽雅静,谢某歇息得极好。”谢珩拱手还礼,语气诚挚。
寒暄过后,崔清婉示意侍女将锦匣奉上。“谢郎君所求之物,清婉已代为取来。”她亲手打开锦匣,露出里面一叠厚薄不一、以桑皮纸仔细包裹的抄本,“不过,家父言道,《唐律疏议》卷帙浩繁,涉及国朝典章制度核心,不便尽数抄录。此乃其中十二篇律文及主要疏议,乃《开元律疏》之精要,望郎君善加利用,谨慎保管,勿要外传。”她将崔隐甫的叮嘱原话转达,语气郑重。
谢珩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锦匣之中。抄录的纸张厚厚一叠,墨迹簇新,笔迹工整,显然是连夜赶工所致。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册,翻开一看,是《名例律》篇,律文与疏议并列,条分缕析,确实是他所需。然而,他神识微动,已感知到这锦匣中所载,虽已是律法核心,但相较于完整的《唐律疏议》三十卷,确实只是部分,尤其是一些更为具体、琐细的司法解释和案例援引,似乎并未包含在内。
他心中了然,崔隐甫此举,既是履行承诺,也是一种试探和限制。给予核心部分,足以显示诚意和崔氏的能耐,却又保留关键,以防万一,同时也吊着胃口,看看他这“商贾之子”究竟意欲何为。
谢珩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失望或急切,反而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与感激。他合上抄本,将其轻轻放回锦匣,然后对着崔清婉深深一揖:“崔小姐高义,谢某感激不尽!能得窥《开元律疏》精要,已是平生大幸,岂敢再有奢求?小姐与崔侍郎成全之恩,谢某铭感五内,定当谨遵嘱咐,潜心研读,绝不外泄一字。”他的态度恭敬而坦然,仿佛得到这“部分”律疏已是天大的恩赐。
崔清婉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面对“不全”的律疏,竟无半分失望不满,反而真诚致谢,心中那丝好奇不由得更盛。寻常人若费尽心力求得之物不得圆满,纵不形于色,眼神中也难免流露一二。可这谢珩,眼神清澈,感激之情不似作伪,似乎真的心满意足。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靠得近了些,一股淡淡的、不同于长安城内任何香料的清冽气息萦绕鼻尖。她微微偏头,一双杏眼带着探究看向谢珩,压低声音问道:“谢郎君,你……就不觉得失望么?此虽精要,终究非是全璧。”
谢珩迎着她的目光,见她眼中澄澈的疑惑,心知此女心思细腻,自己的反应引起了她的兴趣。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带着几分读书人的豁达:“小姐说笑了。《道德经》有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谢某本为求学而来,能得崔侍郎与小姐垂青,赐下如此珍贵的律典精要,已是意外之喜,何来失望?学问之道,贵在精研,得其精髓,触类旁通,远胜于贪多嚼不烂。此十二篇,已足够谢某揣摩良久矣。”
他这番话,引经据典,态度从容,既表达了对现有成果的满足,又暗含了对学问的真诚态度,将一个知进退、懂分寸的“向学士子”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崔清婉闻言,眼中讶色更浓,随即化为一丝激赏。她自幼生长于高门,见惯了声色犬马,也见过不少附庸风雅、急功近利之徒,如谢珩这般面对诱惑(哪怕是知识的诱惑)仍能保持清醒、知足常乐之人,实属罕见。她越发觉得,眼前之人绝非池中之物。
“谢郎君豁达通透,清婉佩服。”她由衷赞了一句,心中那个“监督观察”的念头更坚定了。如此人物,岂能轻易放过?定要看看他到底还有多少出人意料之处。
她心思一转,脸上重新漾起明丽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探究从未发生。“说起来,谢郎君初来长安,除了这律典,想必也对帝都风物颇感兴趣吧?整日闷在院中读书,也非良策。正巧,今日西市有胡商新到的‘泼寒胡戏’(类似泼水祈福的西域歌舞杂技),热闹非凡。午后我欲与王七娘、李十二娘等同往观看,谢郎君若无他事,不妨一同前去?也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她发出邀请,语气自然,仿佛只是朋友间寻常的邀约。
谢珩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崔清婉的用意。这既是继续履行“带他见识长安”的约定,更是一种持续的观察。在相对轻松娱乐的场合,更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喜好乃至破绽。他看破却不说破,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泼寒胡戏?谢某在蜀中亦曾听闻,却未曾亲见。若能随诸位同往,开阔眼界,自是求之不得。”
“那便说定了。”崔清婉抚掌笑道,“午后未时三刻,我遣车马来接郎君。”她目的达成,又闲谈了几句长安风物,便带着侍女翩然离去。
送走崔清婉,谢珩回到室内,目光再次落在那锦匣之上。他轻轻抚过抄本的封面,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崔氏父女的谨慎在他意料之中,这部分的《唐律疏议》虽不全,但对韩非理解唐代法理体系的精髓已然足够,忘川书院能得此补充,已是幸事。至于崔清婉的“监督”,他并不在意,甚至乐得借此更深入地了解这开元盛世的方方面面。
他将锦匣小心收好,置于书案显眼处,以示珍视。随后,他便真的如他所说那般,静坐窗前,开始翻阅《名例律》,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纷扰皆与他无关。
未时三刻,崔家的马车准时抵达。此次同行的,果然有王七娘和李十二娘。两位小娘子今日亦是盛装打扮,见到谢珩,皆含笑见礼,态度比昨日诗会时更为熟稔亲切。
西市与东市格局相仿,但胡商聚集更多,异域风情更为浓烈。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售卖着来自波斯、大食、天竺等地的香料、宝石、药材、金银器皿、玻璃制品,奇装异服的胡商高声吆喝,各种语言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异域香料气息,令人恍如置身异国。
泼寒胡戏的表演位于西市中央一片开阔地带,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只见一群身披彩色轻纱、赤足戴铃的胡人男女,手持皮囊、银瓶,随着急促欢快的胡乐鼓点,跳跃、旋转,互相泼洒着清水,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周围围观的人群不断发出喝彩声,气氛热烈非常。
崔清婉等人自有仆役开道,寻了一处视野颇佳的茶楼二楼雅座观看。王七娘和李十二娘看得兴致勃勃,不时指点评论。崔清婉则一边观看着表演,一边留意着谢珩的反应。
谢珩确实表现出了恰当的好奇与欣赏。他看得认真,对胡人的舞姿、乐器、服饰都流露出兴趣,偶尔还会就某些细节向崔清婉请教,例如某种乐器的名称,或某种装饰的来历,态度谦逊好学。但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从容,并未像周围某些人那般狂热失态,眼神清明,仿佛在欣赏一幅流动的异域风情画。
“谢郎君觉得这泼寒胡戏如何?”崔清婉端起一杯西域来的葡萄酿,轻声问道。
“大开眼界。”谢珩诚恳道,“舞姿奔放,乐声激越,与我中土乐舞大异其趣。尤其这‘泼水’之举,寓意祛灾祈福,虽形式不同,其心却与民间某些习俗暗合,可见天下众生,对美好生活的祈愿大抵相通。”他并未停留在表面的热闹,而是试图理解其文化内涵。
崔清婉眼中再次闪过激赏。此人观察事物的角度,果然与众不同。
观看完泼寒胡戏,一行人又在西市闲逛片刻。王七娘和李十二娘对胡商的宝石、香料颇感兴趣,流连忘返。崔清婉则似乎对一家售卖西域古籍和地图的店铺更有兴趣,带着谢珩进去看了看。
在店里,谢珩看到一幅绘制颇为精细的西域舆图,上面标注着诸多城邦、河流与道路。他驻足观看良久,手指无意间在“葱岭”(帕米尔高原)至“天竺”一带轻轻划过。
崔清婉注意到这个细节,状似无意地问道:“谢郎君对西域地理亦有涉猎?”
谢珩收回手指,淡然一笑:“谈不上涉猎。只是家中有行商往来蜀地与西域,偶尔听他们提及,风土殊异,颇感神奇。今日见此舆图,更为直观而已。”他将兴趣归因于商业往来,合情合理。
崔清婉不再多问,心中却记下了这一点。
接下来的几日,崔清婉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监督”到底,接连邀请谢珩参与各种活动。有时是去大慈恩寺观看高僧讲经,有时是去某位致仕老学士家中欣赏新得的书画藏品,有时甚至只是去曲江池畔另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品茶闲谈。
谢珩一概应允,表现得既配合又适度。在这些场合,他多数时候安静聆听,偶尔发言,必是言之有物,见解不俗,却又从不喧宾夺主。他博览群书、见识广博的一面渐渐显露,无论是佛理、书画鉴赏还是茶道,他似乎都能说上一二,且颇有见地,但又巧妙地控制在“兴趣广泛、略有钻研”的范围内,不会显得过于专精而引人怀疑。
这一日,崔清婉邀他前往位于开化坊的荐福寺。此寺乃皇家寺院,环境清幽,寺内小雁塔虽不及大雁塔雄伟,却别有一番秀美风姿。两人在寺中漫步,欣赏着古木参天、殿宇庄严的景象。
行至一株巨大的菩提树下,树荫蔽日,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更添禅意。崔清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谢珩,目光澄澈,带着一丝认真:“谢郎君,这几日相处,清婉观郎君学识渊博,气度从容,绝非寻常商贾子弟可比。郎君……当真只为律法典籍而来长安么?”
这几日的观察,非但没有让她看透谢珩,反而让她觉得此人如同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愈发神秘。她终于忍不住,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谢珩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站在菩提树下,斑驳的光影洒在他青色的衣袍上,神情平静。他迎向崔清婉探究的目光,既不回避,也不慌乱,只是温和地反问道:“那依崔小姐之见,谢某还应为何而来?”
他的反问,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反而让崔清婉一时语塞。
她凝视着谢珩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眸,仿佛能吸纳一切探究的目光。片刻后,她忽然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驱散了瞬间的凝滞:“是清婉唐突了。郎君为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郎君相交,清婉觉得……很有趣。”
她不再追问,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裙裾在风中轻扬。
谢珩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举步跟上。他知道,这场由一部《唐律疏议》引发的“监督”与“反监督”,还将继续下去。而他,也正好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沉浸于这开元盛世的最后一抹余晖之中。或许,在完成韩非所托的同时,他也能为忘川,带回更多关于这个时代的、鲜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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