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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饕餮争鸣 醉翁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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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源居内,泉流潺潺,谢珩正于案前批阅冥府文书,处理着忘川运转的诸多细务。窗外彼岸花影摇曳,室内一片静谧。忽而,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眉目清秀的少年和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化形为少年模样、认为如此可“减少烦恼”的佛印。

  “使君!使君!不好了!”佛印脸上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又夹杂着一丝真切的焦急,“介甫先生和子瞻在饕餮居那边吵起来啦!眼看就要从文争变成‘全武行’了,欧阳永叔先生也在,但看样子……嘿嘿,您快去看看吧!”

  谢珩闻言,搁下手中的朱笔,眉头微蹙。苏轼与王安石,这两位北宋的文豪与改革家,在忘川重逢,他就料到可能会有理念上的碰撞,却不想来得如此之快,还闹到了需要人调解的地步。他起身,对佛印道:“有劳大师前来告知,我这便过去。”

  身形一动,谢珩已化作一道幽光,瞬息间便来到了饕餮居门外。尚未入内,便已听到里面传来争执之声,并非市井泼妇般的叫骂,而是引经据典、语调激昂的辩论,带着文人间特有的火药味。

  步入店内,只见堂内中央,苏轼与王安石正相对而立。苏轼面庞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宽大的青衫袖袍随着他的话语挥动;王安石则脸色更显黝黑,眉头紧锁成川字,眼神锐利如刀,身姿挺拔僵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而在这两人之间,欧阳修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手中端着一盏热气袅袅的清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透世事纷扰的淡然笑意,就那么闲闲地站着,并未强行拉开二人,却无形中成了阻隔在激烈气流中的一道缓冲屏障。

  “子瞻,介甫,二位贤契,且慢动怒,饮茶,饮茶。”欧阳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将手中的茶盏微微向前递了递,仿佛眼前不是一场争执,而是一场寻常的学问探讨。

  谢珩走上前,先对欧阳修微微颔首,随即目光扫过苏轼与王安石,声音平和却带着使君的威严:“子瞻先生,介甫先生,何事在此争执?忘川清静之地,还望二位暂且息怒。”

  苏轼见到谢珩,像是找到了评理之人,立刻转向他,语气激动地说道:“使君来得正好!我方才与佛印、永叔老师在此品茗,谈及史鉴得失,不过随口提及司马君实(司马光字)编纂《资治通鉴》,呕心沥血,成此煌煌巨着,堪为后世圭臬。谁知……”他指向王安石,“介甫先生便骤然变色,直言司马君实乃‘泥古不化之辈’,其《通鉴》只知守成,不知变通,若依其道,国势只会积重难返!我不过辩说君实公乃君子,持身正,着史严,纵然政见不同,其品其学亦当受敬重。介甫先生便斥我……斥我……”苏轼显然气得不轻,后面的话一时噎住。

  王安石冷哼一声,接口道,声音沉硬如铁:“便斥你苏轼只知逞口舌之快,不明实务之艰!司马光?哼!当年在朝,他便处处与我新法作对,凡我所倡,无论青苗、募役、保甲,他必言祖宗之法不可变!言必称三代,行必依古礼!岂不知世易时移,法度焉有一成不变之理?他编纂《资治通鉴》,通篇皆是权谋术数、治乱兴替,却鲜有开创进取、富国强兵之良策!此等人物,其学愈精,其害愈深!我言其‘泥古不化’,有何不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轼,“你苏轼当年亦曾非议新法,如今在此地,莫非还要重提旧事,为他司马光张目不成?”

  原来症结在此!谢珩心中了然。司马光与王安石,乃是北宋政坛上势同水火的对手。王安石力行新法,欲图富国强兵;司马光则作为旧党领袖,坚决反对,认为新法“与民争利”,扰乱了社会秩序。两人政见截然相反,斗争激烈。而苏轼,其政治立场较为复杂,早期也曾上书反对新法的一些激进措施,因此被归为旧党一系,遭受过“乌台诗案”的打击,但与司马光的纯粹守旧又有所不同,他更注重实际效果与民生疾苦。欧阳修则算是前辈,曾提携过王安石,也是苏轼的恩师,但其晚年对王安石激进的变法也有所保留。这四人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

  苏轼被王安石一番抢白,更是气结:“我何曾为他张目!我只是就事论事!司马君实人品高洁,学识渊博,此乃公论!岂能因政见不合,便全盘否定其人与学问?介甫先生推行新法,其心或可嘉,然其法岂能尽善?青苗法推行之下,多少胥吏借此盘剥百姓?此亦非我苏轼一人之言!”他提及了当年反对新法时的重要理由。

  “哼!法之不行,乃吏治不清,非法之本意!若因噎废食,天下何事可为?”王安石寸步不让。

  眼见两人又要争辩起来,欧阳修终于再次开口,他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目光在两位弟子(广义上,王安石亦曾受他提携)脸上扫过,笑道:“子瞻,介甫,你二人啊……一个如烈火,一个如迅雷,碰到一起,便是这般景象。”他语气带着长辈的调侃与无奈。

  “司马君实,确为君子,学问道德,老夫亦是佩服的。”欧阳修先肯定了司马光的一面,随即话锋一转,“然则,介甫所言,亦非全无道理。变法图强,亦是救国之心。只是……”他看向王安石,目光深邃,“操之过急,用人不明,亦是弊端。譬如行舟,水势湍急,舵桨需得配合得当,方能平稳,一味猛冲,恐有倾覆之虞啊。”他这话,算是点出了王安石变法中存在的问题,语气温和,却切中要害。

  接着,他又看向苏轼:“子瞻啊,你性情豁达,文章天下,然于政事,有时未免失之疏阔。司马君实之学,固然严谨,然世事变迁,岂能尽依古法?你当年反对新法,亦有为民请命之诚,然是否全然洞察时弊,所建言是否尽为良策,亦需反思。”

  他这一番话,各打五十大板,又各有肯定,既安抚了双方的情绪,又将争论从具体的人物褒贬,拉高到了治国理念与个人局限的层面。

  谢珩见欧阳修已然出面调和,便也顺势开口,声音清越,带着忘川使君的超然:“永叔先生所言甚是。政见之争,源于济世之心,本无绝对对错。司马光公之学问人品,王安石公之变法魄力,苏子瞻之才情与关怀,皆是我华夏文明之星辉,缺一不可。如今诸位既已身入忘川,前尘功过,自有史笔与后人评说。在此地,何不暂放昔日朝堂恩怨?”

  他目光扫过苏轼与王安石,最后落在那虚无之处,仿佛预见未来:“况且,依忘川接引之序,司马光公……迟早亦会抵达此地。届时,三位当面,纵有歧见,亦可如永叔先生这般,煮酒论史,平和探讨,岂不胜过在此徒作口舌之争,扰了饕餮居的清净,也负了这忘川的安宁?”

  谢珩这番话,既肯定了他们的历史地位,又点出了忘川的超脱属性,更抛出了“司马光迟早会来”的未来景象,让眼前的争执显得似乎……为时过早,也格局小了。

  苏轼与王安石闻言,皆是一怔。欧阳修抚掌笑道:“使君此言大善!往事已矣,来者可追。既然迟早要见面,何必急于一时?不如坐下,尝尝冯掌柜新研制的茶点,让老夫也听听,你们这些年,又有什么新的感悟?”他笑着将两人往座位上引。

  苏轼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面色依旧沉凝但怒气似乎消散几分的王安石,深吸一口气,终究是豁达性子占了上风,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罢了罢了,是我失态了。老师,使君,你们说得对。介甫,方才言语冒犯,还望海涵。”他对着王安石拱了拱手。

  王安石沉默片刻,黝黑的脸上神色变幻,最终也只是生硬地回了句:“罢了。”算是接受了这个不算和解的和解。他虽固执,却也非不通情理之人,谢珩与欧阳修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

  一场因司马光而起的风波,在欧阳修这位睿智长者的缓冲与谢珩这位忘川主宰的调解下,暂时平息。饕餮居内,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欧阳修引导下的、关于诗文与经义的寻常探讨声。谢珩见已无大碍,便悄然离去,心中却知,这只是开始。待司马光真身降临忘川之时,恐怕还有一番更大的波澜需要应对。而这,或许正是忘川容纳万千英魂,所必然要承载的、源自历史的厚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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