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黑市百鬼行

　　浓雾如冰冷的潮水退去，扑面而来的喧嚣与光怪陆离，瞬间将三人淹没。

　　这哪是地下黑市？分明是挖空了整座山脉、硬生生嵌进地底深渊的魔窟巨巢！

　　视野所及，庞大到令人眩晕的空间向上没入翻滚的墨绿色瘴气穹顶，向下探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条条粗大如虬龙的暗红色石梁，如同巨兽的肋骨，横跨深渊，连接着峭壁上开凿出的无数悬空平台和洞窟。石梁上、平台上，挤满了形态各异、散发着浓烈妖气、魔气或阴冷死气的“人”。

　　青面獠牙、身覆鳞甲的半妖拖着沉重的铁链，链子那头拴着双目赤红、涎水直流的低阶魔兽；裹在惨白裹尸布里的尸修，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磷火，干瘪的手指捻着森白的骨珠；几个背生薄翼、面容妖媚的夜叉族女子，穿着几乎无法蔽体的纱衣，在人群中穿梭，留下一路甜腻惑人的异香；更远处，一团翻滚蠕动的巨大阴影，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在表面沉浮、哀嚎，那是吞噬怨念的“聚煞魔”……

　　空气浑浊得如同凝固的泥浆，浓烈的血腥味、腐烂的尸臭、刺鼻的药味、甜腻的异香、还有魔兽身上散发的骚膻，各种气味混合、发酵，形成一股令人作呕、头晕目眩的污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脚下的“路”，是由巨大而惨白的兽骨拼接铺就，骨缝里凝固着暗红色的血垢。两侧崖壁上，每隔数丈便嵌着一颗颗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骷髅头，火焰跳跃，将行走其上的众生百态映照得如同地狱游魂。

　　“他娘的……这鬼地方，比俺们村过年杀年猪的场面还热闹。”李黑水小声嘀咕，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厚嘴唇，粗犷的脸上肌肉绷紧，眼神却像最警惕的孤狼，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存在。他庞大的身躯微微弓起，如同随时准备暴起扑击的熊罴，将苏瑶和林逸隐隐护在身后稍内侧的位置。

　　苏瑶神色平静，依旧是那副雍容华贵的“胡三娘”姿态，莲步轻移，目不斜视。唯有拢在宽大织锦袖袍下的手，指节捏得微微发白。她看似随意地扫过路边几个摊位上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货物”——浸泡在腥臭绿液里的婴儿头颅、不断渗出黑血的畸形脏器、闪烁着冤魂尖啸的诅咒人偶……每一样都足以让常人精神崩溃。

　　“稳住。”她唇瓣微动，声音细若蚊呐，只传入林逸耳中，“拍卖场在‘百骸台’，跟紧我。”

　　林逸微微颔首，沉默地落后苏瑶半步，扮演着尽职的冷面护卫。时空之瞳早已开启，灰白视野过滤掉那些令人作呕的色彩和扭曲的光影，只留下纯粹的能量流动轨迹。空气中弥漫着混乱驳杂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条污浊的河。他的目光穿透熙攘的魔群，精准地捕捉到苏瑶身上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属于商道神通的淡金色气运之光，如同黑暗中的航标。

　　三人沿着白骨大道前行，融入这光怪陆离的魔域洪流。越靠近深渊中心，悬空平台越是巨大奢华。其中一座最为宏伟，形似巨兽张开的下颚骨，无数狰狞的骨刺向上弯曲合拢，形成天然的穹顶。入口处，两尊高达三丈、由森白骸骨拼接而成的巨人傀儡，眼窝燃烧着幽蓝魂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百骸台”拍卖场。

　　踏入其中，光线骤然昏暗，温度也骤降几分，阴冷刺骨。拍卖场内部空间巨大，穹顶悬挂着密密麻麻的惨白骷髅头灯盏，幽绿火焰无声跳跃。下方，一张张座椅竟也是由各种生物的骸骨拼合而成——人骨、兽骨、甚至带着鳞片的巨大脊骨，形态扭曲怪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骨粉味和一种陈年的血腥气。

　　座位上早已坐满了形貌各异的“买家”。有身披华丽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下的神秘客；有浑身缠绕锁链、肌肉虬结如铁的巨魔；也有面色惨白、摇着白骨扇的翩翩公子，只是那双眼睛毫无生气。拍卖场中央，一个由整块巨大脊椎骨打磨而成的高台上，一名穿着暴露红纱、身材火爆妖娆、却顶着一颗狰狞山羊骷髅头的拍卖师，正用尖利魅惑的声音介绍着一件拍品——一只封印在墨玉匣中、不断撞击匣壁、发出凄厉婴儿啼哭的“怨婴蛊”。

　　“接下来，是来自‘血苔沼泽’深处的‘腐心草’，三百年份，起拍价五百下品灵石！”山羊骷髅头拍卖师扭动着腰肢，尖声叫道。

　　场下反应寥寥，只有角落里一个浑身裹在湿漉漉苔藓里的佝偻身影嘶哑地报了个底价：“五百。”

　　“六百。”一个清冷、带着一丝慵懒贵气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场内的嘈杂。是苏瑶。她端坐在一张相对“完整”的、由某种大型魔兽肋骨拼成的座椅上，纤纤玉指捻着一串墨玉珠，神色淡然。

　　山羊骷髅头拍卖师眼窝魂火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六百一次……还有加价的吗？”

　　最终，这株冷门、气味刺鼻的腐心草被苏瑶以六百灵石拍下。接着，她又接连出手，以略高于底价、却远低于市面行情的价格，拍下了一块“阴煞铁胚”和一颗品相不佳的“鬼哭藤种子”。每一次出价都恰到好处，精准地卡在无人竞争、卖家勉强能接受的边缘。

　　“胡老板倒是好眼力，专挑这些……偏门货色？”一个阴柔滑腻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林逸霍然转头。时空之瞳瞬间锁定！只见一个身着墨绿锦袍、面色苍白、嘴唇却异常鲜红的瘦高男子，正站在不远处一根粗大的骨柱旁，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毒蛇盯着猎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瑶。他腰间悬着一块刻有扭曲鬼爪缠绕骷髅的墨玉令牌——幽冥阁执事！

　　苏瑶头也未回，只是端起旁边骨桌上侍者奉上的、盛着暗红色粘稠液体的骨杯，优雅地轻抿一口，才淡淡道：“做点小本生意，自然要寻些别处难觅的稀罕物。怎么？执事大人对我这点小买卖也感兴趣？”

　　墨绿锦袍执事低笑一声，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兴趣谈不上。只是胡老板面生得很，出手又这般……别具一格。想交个朋友罢了。”他目光扫过林逸和李黑水，尤其在林逸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皮囊，直窥灵魂。

　　林逸面无表情，体内灵力却已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就在这无形的压力绷紧到极致时，时空之瞳的视野边缘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和重重人影，投向拍卖场二楼那些悬空延伸出的、由巨大肋骨和狰狞颅骨构成的私密包厢。其中一个包厢的骨窗缝隙后，一个身影正侧身对着下方拍卖场！

　　灰白视野中，那人影的能量轮廓异常清晰！一身雷纹滚边的青色道袍，体内灵力流转带着狂暴的雷电气息，赫然是雷云宗的核心标志！更让林逸瞳孔骤缩的是，雷云宗长老对面，还坐着另一团凝实、散发着深沉如渊的黑暗魔气的能量轮廓！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雷云宗长老手中，似乎还拿着一卷兽皮样的东西，隐隐指向下方拍卖场中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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