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秋后算账

　　然在裴执聿为两人都沐浴清洗过后，姜岁还是没能逃过那场秋后算账。

　　撒娇装可怜皆没了用，裴执聿以硬邦邦的“已经处理过”“你没有别处受伤”堵了回来，还美其名曰，这样才能最好缓解她怪疾带来的数月不适。

　　帘幔垂落，无风轻晃，衣料窸窣的细碎声响混杂着喘息，从飘扬缝隙间溢出。

　　小巧柔软的心衣，早已被蹭到床缘，软软垂落下来，几根细细的系带荡在半空，将落未落。

　　帐中晕染着浅色纱帘被光柔和后的颜色，在姜岁眸中迷离摇晃，又迅速塌缩凝聚，汇入近在目前的那双深邃眼眸。

　　于极致欢愉中，她望见了那双眼底，溺沉如海的浓情。

　　--

　　乱局已定，余下的清算收尾，在裴执聿带回的铁证下进行得异常顺利。

　　从最初的无忧散到丽妃与阿霖供述，乃至赵晟那座地宫里尚未销毁的来往信件与物什，足以将他罪名彻底定死。

　　虽然，就算没有这些，要处置他，也丝毫不难。

　　赵逸很快安排了人去清除余党，顺便追查流窜境内的北燕军队。

　　诸多政令，一条条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所幸长安城内除了大相国寺的那场火，并未受太大侵扰。唯一不幸的是，那晚情况混乱，在侯府所在位置也发生了一点骚乱，从主院的位置烧起一场火，安平侯不幸丧命。

　　这火当然蹊跷万分，但在此时已经铁板钉钉的时局下，没有人会对与未来天子交情深厚的裴执聿发难。

　　裴执聿很快安排完了后事，安平侯此人，从此在长安彻底消失。

　　于此同时，京郊的那处宅院中，多了一位近乎疯癫的男子。

　　但这等事，已无人在意。

　　赵逸安排完国丧事宜，将先帝葬入陵寝后，便也对朝中势力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他做得细致入微，凭借从前处理那些苦差事的经验，将桩桩件件处理得宜，甚至还因那些事里的蛛丝马迹，揪出了更多人来。

　　赵逸或许是好脾气，但在处理政事上，却没有一点优柔寡断。

　　数月下来，再没有人敢看轻这位从前藉藉无名的晋王。

　　深秋时，枢密院几位元老重臣和宗室的老亲王，在朝会上率百官跪地请奏，恳请晋王殿下，登临大宝。

　　新帝登基的诸多繁琐事宜，正式提上日程。

　　而登基的日子，则选在了新岁初一这天。

　　宫城内，琉璃瓦覆着薄雪，在日光下映出冰冷璀璨的流光；各处为年节悬挂布置的红灯笼为庄严宫城添了几分喜意，但在庄严礼乐之下，却更添些许肃穆。

　　宗亲百官皆着朝服，按品阶分列，在寒风中沉默肃立。

　　仪式进行得繁复又稳妥，新帝于百官注目下，缓步登上丹墀，端坐于九龙金漆宝座，旒珠微微摇晃，模糊了新帝面容。

　　内侍尖声唱礼：“跪——”

　　百官齐跪叩首，山呼万岁，于新岁伊始，迎接王朝的新主人。

　　--

　　祭拜过太庙后，这日的忙碌算暂且告一段落。

　　裴执聿被新帝留了下来。

　　熟悉的福宁殿，见的却是不同的人。

　　赵逸已换下那繁琐沉重的吉服，穿回常服，略有倦色地倚在坐榻上揉捏着眉心。

　　但听内侍通传声起，他便立刻起身，迎接过去。

　　裴执聿将要行礼，就被赵逸伸手拦住，带进了殿内。

　　“怀书，私下你我二人时，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和从前一样就好。”

　　裴执聿不由笑：“官家说笑，和从前总是不同的。”

　　“你这般说，可就生分了，小心我当真治你的罪。”赵逸半开玩笑说着，抬手让宫人们都先退下，亲手为两人倒了茶。

　　“诸事已了，怀书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裴执聿接了茶，垂眸静思片刻，将茶盏轻轻晃了晃：

　　“长安于我，除了夫人外，已无牵挂。之后的打算，大约就看她了。”

　　赵逸眼皮微抬：“莫非怀书想…就此身退？”

　　裴执聿唇角轻勾：“倒也不是这般绝对，若官家还需要我，我自会在此。”

　　“我的确还需要你……你算是将我的逍遥日子害没了，想自己去躲清闲，朕可不会让你如意。”赵逸言语间，难得带了几分谑笑。

　　“朕已想好，之后论功封赏，便重新授你一爵位。”

　　裴执聿几分讶然抬眸。

　　赵逸直视着他的眼睛，收敛笑意，郑重道：

　　“原先那个……朕想，怀书你应当也不想承袭。”

　　裴执聿沉默片刻，才轻声：“官家真是……”

　　“我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论这些。”

　　赵逸的语气重新轻松起来，面上又浮现出温和笑意：

　　“且等旨意就好，快回罢，朕也乏了。”

　　裴执聿应了声是，起身拱手谢了恩，这才告退。

　　赵逸站起送了出去，他立在殿门处，下颌微扬着，望裴执聿的背影渐远。

　　当初与裴执聿的“偶遇”相救，自然也有他观察已久、故意为之的缘由。

　　彼时他无人在意，需要一位稍有分量的盟友。他并未考虑太多，只希望如此一来，至少不至于成为倾轧相争的牺牲品。

　　这场始于些微算计的情谊，现在倒是……

　　赵逸对着裴执聿离开的方向，轻轻笑了笑。

　　他相信怀书定然猜得到这些，他也不全然认为怀书之后与自己来往就是单纯出于救命之恩。

　　他们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点破。

　　这是数年的默契，亦是这段情谊中，同样真实的内容。

　　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幸哉。

　　--

　　裴执聿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先去了刑狱一趟。

　　皇城司已重归他管束，原先诸多清算收尾的庶务，也有不少由他负责。

　　此时不少该论罪的犯人都已经处理完毕，关在狱中的，除了大理寺和刑部尚未定罪完毕的以外，就是裴执聿要求留的活口。

　　他在深处的一间牢房前停下。

　　昏暗光线下，一角的草堆上蜷缩着什么，依稀可辨是一团人影，还能隐约看出一点华服的影子。

　　是赵晟。

　　一旁的狱卒低声道：

　　“按您的吩咐，还吊着口气。”

　　裴执聿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团人影。

　　这几月，他算是将手头最有用的数道刑罚，轮流在其身上用了一遍。

　　眼下，似乎也差不多了。

　　他侧首低声与狱卒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穿着囚衣的阿霖被推搡进去。

　　牢门重新落锁，一侧的赵晟感觉到有人入内，抬眸看了看，那双被血污糊浊的脸，在看清来者是谁后，遽然变色。

　　“你……”

　　连月受刑，赵晟的声音已然嘶哑无比，完全听不出原本模样。

　　阿霖的境况比他好一些，尚能走几步。见到如此骇然情况，她不由吓得往后缩了缩。

　　叮一声，一把匕首从牢门缝隙间被抛了进去。

　　裴执聿立在外头，高大的身形陷在阴影中，如鬼魅静默而立。

　　“谁活下来，便可离开。”

　　他放缓的声音，在牢中格外清晰。

　　狱中两人俱是一怔，几息后，阿霖几乎是往地上扑去，慌忙地抓起匕首，就往那团人影刺去！

　　“……贱人！”

　　赵晟本就受伤虚弱，不可避免挨了一下。但疼痛仿佛激发了他最后一点求生本能，他不顾身上伤势，在阿霖又刺来前，蓦地翻身躲过，随后跳起去夺匕首。

　　两人彻底滚作一团，甜腥血味在牢中愈发浓重。

　　裴执聿看了一会儿，便意兴阑珊地转身离开。

　　狱卒连忙跟上，后头争斗的声音混着或痛苦或怒意的尖叫，也随着走远而放轻。

　　“指挥使，待会儿……真的要放吗？”

　　裴执聿头也不回：“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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