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献美

　　举宴的大殿内已坐满了大半，京中权贵几乎尽数到场；锦衣华服、云鬟雾鬓，映着满殿辉煌灯火，闪耀得晃人眼。

　　帝后尚未至，殿内众人皆堆着笑意互相说话，不管真情假意，此时都看起来分外和气。就连秦王这会儿也带着笑，和赵逸说了句话。

　　就是让人总觉得，他快将牙咬碎了。

　　姜岁跟着裴执聿落座后，周边也围来许多寒暄之人。

　　坐在席间，可就不能再像先前在皇城时躲过去了。

　　裴执聿噙笑应付着几位大臣的打探，姜岁也打起精神，同那几位大臣的夫人们说话。

　　女眷间的话题稍显轻松些，几位夫人们互相恭维过衣饰，便说起些无关紧要的八卦，又纷纷掩唇低笑。

　　姜岁弯唇附和一二，脸上还挂着笑，心思却已经飘开，不自觉关注着身旁的裴执聿。

　　余光瞥着总不尽兴，她关注着关注着，视线就不自觉转了过去。

　　她的目光才落去没多久，裴执聿便微微侧首，回望而来。

　　两人视线相接时，他扬唇笑，随后一只眼睛飞快地与她眨了下。

　　漫不经心又谑然。

　　本是有些轻佻的举动，却衬得他眸光潋滟，风流多情。但转瞬，他又重新转回头，一本正经地同其他官员说话。

　　方才那短暂的一眼，就成了只有姜岁见到的模样。

　　她无端脸热，还有点心虚，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遂急忙收回视线，故作平静地继续接上那几位夫人的话。

　　只是说了一会儿话后，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不对…他们这么偷偷摸摸干什么？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被他弄得倒像是偷情似的。

　　姜岁觉自己又被戏耍，正想回瞪一眼，殿中某处忽地传出一阵格格不入的哄笑。

　　殿内交谈声随之微妙地低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只是众人的目光，都悄悄往声源看去。

　　姜岁也随意瞥了眼去，果见是北燕坐席的方向传来的。

　　也不知他们说到了什么，兀自乐着，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

　　姜岁身旁的某位夫人撇撇嘴，小声鄙夷道：

　　“真是蛮夷，粗鄙不堪。”

　　另几位夫人亦嗤笑附和：

　　“他们不是还要纳岁礼吗？那等贫瘠荒芜之地，也不知能有什么好东西。”

　　姜岁却没说话，视线反定在了北燕席间，细细寻找起来。

　　“…哎呀，裴夫人瞧什么呢？”

　　有位夫人注意着，连忙提醒道：

　　这些北人都蛮横得很，裴夫人还是别盯着他们看了。”

　　姜岁闻言收回目光，与她笑了笑道谢：

　　“好，多谢。”

　　奇怪……

　　姜岁没忍住，又粗粗扫过一眼。

　　那坐席间无一例外，都是高大的北燕使节。

　　先前在外头见到的那名女子，去了哪里？

　　--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随着帝后出现，宣了开席，北燕王也很快起身，道要献上岁礼。

　　老皇帝微微笑着，牵动面上皱纹，神色难明：“可。”

　　早已准备好的青衣宦奴们便一一将礼抬入，立在阶下的内宦则高声唱名，让满殿人都能听着那是什么。

　　众人神色渐渐变化。

　　北燕送来的岁礼，比不少人想象的还要更多、更贵重些。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一尊白玉龙雕。

　　雕像足有一人高，被沉沉抬入殿中。放在正中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一息。

　　龙雕细致精湛，昂扬怒目。最重要的，是它为一整块白玉雕成，没有半点杂质，玉质柔和细腻，玉色浓郁糯滑，是极上乘的玉料。

　　与之同样好的玉料难得，更难得的，是有如此大的、一整块玉料。

　　殿中在短暂的安静后，响起窃窃私语声。

　　北燕王对这效果相当满意，拱手施了一礼，用不甚熟练的大齐官话说道：

　　“陛下，此玉浑然天成，世间罕有。因而特命工匠精心雕琢，龙飞九天，赠予大齐真龙。”

　　老皇帝笑着，连称三声“善”，显然对这等礼物也颇为满意。

　　上了年岁的高位者，会更偏爱寓意吉祥之物，尤其是又吉祥、又珍奇的东西。

　　众皇子们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跟随那玉雕而动，直到玉雕被宦奴们抬到后头，再看不见。

　　之后献上的礼，便都不如这玉雕来得引人注目。

　　洋洋洒洒的礼单终于念到最后，北燕王又一拱手，笑道：

　　“陛下，现在请容许我，为您献上我们的国礼。”

　　老皇帝眼皮微抬，得了几分兴味。

　　众人亦目光追随，心生好奇：那玉雕已然难得，这国礼……又会是什么？

　　但听北燕王拊掌两声，数名北燕使节抬着几面大鼓入内，其中一面用红绸布罩着，上头还拱起一块，隐隐约约的，像是一人。

　　他们弄得神秘，引得众人更是好奇，目光齐齐望来。

　　北燕王故意拖延了一会儿，见所有人都关注过来，才扯住红绸，猛然拉下。

　　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低呼声。

　　那北燕所谓的国礼，竟是一位美人！

　　鼓上女子施施然站起，同上首行礼。她穿着北燕的服饰，窄袖收腰，勾勒出玲珑身段；面容由面纱半遮住，只露出一双深邃含翠的眼眸，如两汪碧潭，盈盈动人。

　　北燕王意味深长笑着，补充道：

　　“这是和恪王姬，臣的妹妹。特将这颗雪山明珠，献与陛下。”

　　皇后的脸色已变得微妙起来。

　　且不说后宫已有十数载未见新人，就是皇帝的年岁……

　　这女子看起来，比最小的公主赵玉灵还小上一点。

　　座下有不少人也这般想着，皇子公主们的脸色亦精彩纷呈。

　　赵晟的视线原本还在席间漫不经心转着，至多在姜岁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但这美人出现后，他几乎立刻直勾勾地盯去，仿佛要黏在上面。

　　却不是觊觎，更多的，是探究与惊疑。

　　但梁王妃并未发觉其中区别，只忍不住挖苦：“这美人可轮不到你，还盯着做什么？”

　　赵晟并未理会，只轻嗤了一声。

　　气得梁王妃猛灌了自己一盅。

　　府里现在有个折腾的，已够她心烦的了……再见着这异域容貌的女子，梁王妃心底已不自觉生出厌恶。

　　姜岁眼神一定，随后闪过恍然。

　　先前在外头看见的，原来就是这位和恪王姬。

　　她轻轻眯眼，看那双深邃眼眸……似乎与记忆中的某双眼睛，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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