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系统的构建

　　高岛股长走进宋梅生办公室时，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一只发现了猎物踪迹的猫。他身材瘦高，穿着合体的特务科制服，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在看向办公室角落里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时，闪过一丝近乎温柔的异样神色——这是他鲜为人知的小癖好，喜爱侍弄花草，与他的职业形成诡异反差。

　　“宋副局长，一大早打扰了。”高岛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如同手术刀划过皮肤。

　　宋梅生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瞬间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从办公桌后快步迎上来：“高岛股长！稀客稀客！快请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亲自给高岛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对方是多年老友。

　　高岛没有立刻坐下，反而踱步到那盆绿萝前，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一片翠绿的叶子，啧啧赞道：“宋副局长这盆绿萝养得真好，叶片油亮，藤蔓舒展，看来是用了心。不像我们特务科，死气沉沉，养什么死什么。”

　　宋梅生心里暗骂这老狐狸开场白都这么阴险，嘴上却笑道：“高岛股长说笑了，您那是忙于公务，为帝国肃清奸佞，劳心劳力。我这就是闲来无事，随便摆弄。您要是喜欢，我回头让人送几盆容易打理的到您办公室。”

　　“那倒不必，欣赏一下宋副局长的就好。”高岛这才在沙发上坐下，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话锋陡然一转，“听说，昨天夜里，副局长派往松峰口的车队，在黑瞎子沟遇到了点麻烦？”

　　宋梅生心脏一缩，脸上却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可不是嘛！真是飞来横祸，遇到了山体滑坡，幸好人员只是轻伤。不过，运送的物资里，有几位阵亡将士的英灵，骨灰盒有些损坏，真是……罪过，罪过啊！”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高岛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地说：“是啊，确实不幸。不过，我好奇的是，黑瞎子沟那段路，地质稳固，最近也没有大雨，怎么会突然山体滑坡呢？而且，据下面的人报告，当时似乎还听到了零星的枪声？”

　　来了！果然是为了这事！宋梅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蹊跷。已经派人去勘察了，初步判断可能是獾子、野猪之类的大型野兽扒松了山石。至于枪声……黑瞎子沟那边山林茂密，偶尔有猎人或者……不开眼的土匪流窜，听到几声枪响也不奇怪。当时押运的小林一等兵他们也还击了，可能是把对方吓跑了吧。”他将事情轻描淡写地归咎于意外和不确定因素。

　　高岛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突然又问：“负责押运的，有一个叫王大力的司机吧？是副局长你很倚重的人？”

　　宋梅生背后沁出冷汗，高岛竟然连王大力都注意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是啊，王大力开车技术不错，人也还算机灵。怎么，高岛股长对他感兴趣？”

　　“没什么，随便问问。”高岛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宋副局长管理后勤，事务繁杂，手下人更要严格管束才好，免得不知轻重，惹出麻烦。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盆绿萝，意味深长地说：“宋副局长，花草养得好，是本事。但也要小心，别让些蛇虫鼠蚁，钻了空子，坏了根基。”

　　看着高岛消失在门口，宋梅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高岛的这次来访，看似只是随口问问，实则充满了试探和警告。他不仅怀疑黑瞎子沟的事件，甚至已经盯上了王大力！这说明，特务科的触角，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零敲碎打、依靠临时策划和运气的方式，风险太高了。他必须尽快建立起一个更系统、更隐蔽、更具抗风险能力的物资输送体系。不能再被动应对，必须掌握主动！

　　他立刻叫来秘书，以“提高后勤保障效率，优化资源配置”为名，要求总务科提交一份详细的、涵盖所有物资品类、供应商、仓储、运输路线的全面报告。他要像现代企业做供应链优化一样，重新梳理和构建这条“地下生命线”。

　　同时，他秘密召见了王大力。在确认四周无人后，宋梅生劈头盖脸地低声训斥：“你被高岛盯上了！昨天回来，有没有人盘问过你？”

　　王大力脸色一白，憨厚的脸上露出后怕：“有……有个特务科的人，问了我几句路上的情况，问我看没看清楚袭击的人，还问我……为啥扑倒那个太君……”

　　“你怎么说的？”宋梅生厉声问。

　　“我就按您教的，说吓坏了，怕太君被冷枪打到，想保护他，结果自己摔懵了……”王大力紧张地回答。

　　宋梅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露出破绽，才稍微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但依旧严肃：“大力，这次事情过去了，但高岛就像一条毒蛇，他不会轻易放弃。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从今天起，你手下的司机班，要立规矩。”

　　他给王大力制定了详细的“行为准则”：包括如何应对盘查、如何传递暗号、如何利用日常运输做掩护进行小规模物资传递、甚至如何利用车辆故障、交通堵塞等意外制造短暂且合理的“停留窗口”。他要把王大力这个点，发展成一个更可靠、更具弹性的运输节点。

　　“另外，交给你一个任务。”宋梅生压低声音，“码头那边，三号码头的‘黑鱼’你知道吗？”

　　王大力点点头：“知道，那个扛大包的把头，力气大，脾气倔，但挺讲义气。”

　　“去找他，就说我宋梅生有笔生意跟他谈。不要直接说药品，就说有些‘紧俏货’，需要借他的水道走走。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和胆量。”宋梅生开始将触角伸向更多元化的运输渠道，不能只依赖陆路。

　　处理完内部构建，宋梅生又将目光投向了外部合作者。他再次约见了俄国咖啡馆的安娜。这次，他没有拐弯抹角。

　　“安娜小姐，我需要一条更稳定的、通往西面的渠道。不仅仅是情报，还包括一些……特殊的商品。”宋梅生晃动着杯中的咖啡，直接说道。

　　安娜美丽的蓝色眼眸闪烁了一下，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宋局长，您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大了。特殊的商品，风险也特殊，价格自然更特殊。”

　　“价格好说。”宋梅生身体前倾，声音充满诱惑，“我可以提供的东西，也比你想象的更多。不仅仅是哈尔滨的情报，甚至可以是新京，乃至关东军司令部的一些……动向。”他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与安娜的合作，不能仅限于物资，必须提升到战略层面，形成更牢固的利益捆绑。

　　安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笑了笑：“宋局长总是能给人惊喜。好吧，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朋友们’。不过，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诚意。”

　　“诚意我会让你看到的。”宋梅生举了举咖啡杯。

　　就在宋梅生紧锣密鼓地构建他的系统时，危险再次悄然逼近。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王大力按照宋梅生的指示，去道外区一个地下赌场，与一个据说有门路搞到电瓶的小商人接头（电瓶是游击队电台的急需品）。

　　赌场内乌烟瘴气，人声鼎沸。王大力刚和那小商人接上头，还没说几句话，赌场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七八个穿着黑色劲装、手持短棍砍刀的打手冲了进来，为首一个刀疤脸狞笑着喊道：“扫场子！不相干的人都给老子滚！”

　　赌客们顿时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王大力心知不妙，拉起那小商人就想从后门溜走。然而，后门也被两个打手堵住了。

　　“兄弟，哪条道上的？给个面子，我们是跟宋副局长做事的。”王大力试图抬出宋梅生的名头。

　　刀疤脸呸了一口：“宋副局长？老子打的就是宋副局长的人！有人出钱，要卸你一条胳膊！”说罢，一挥手，众打手挥舞着刀棍就冲了上来。

　　王大力又惊又怒，他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黑帮火并，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很可能是高岛在背后指使！他一把将身边吓傻的小商人推开，顺手抄起旁边一条长凳，怒吼一声，迎了上去。

　　顿时，赌场内桌翻椅倒，一片狼藉。王大力虽然身手不错，力气也大，但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很快挨了几棍，火辣辣地疼。他拼死抵抗，将长凳舞得虎虎生风，暂时逼退了几个打手。

　　“妈的，点子扎手！动家伙，废了他！”刀疤脸见久攻不下，眼中凶光一闪，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眼看王大力就要遭遇不测，突然，赌场二楼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紧接着，一个点燃的酒瓶带着火焰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刀疤脸脚边，“砰”地炸开，火焰瞬间蔓延开来！

　　“着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打手们一阵慌乱。趁着这个机会，一个黑影从二楼跃下，身手矫健，拉起受伤的王大力，低喝一声：“走！”

　　两人冲破混乱的人群，从侧面的一个小窗户钻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巷道里。

　　救下王大力的，正是之前与宋梅生有过一面之缘、负责“特殊”物资运输的沉稳中年人，他是“掌柜”孙永昌手下的行动队长。孙永昌接到宋梅生提醒高岛可能对王大力下手的消息后，就暗中派了人保护。

　　王大力死里逃生，回到秘密落脚点，心有余悸地向宋梅生汇报了经过。宋梅生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高岛的动作太快了，而且手段如此狠辣直接！这不仅仅是对王大力的警告，更是对他宋梅生的公然挑衅！

　　系统的构建刚刚开始，就面临着如此严峻的考验。宋梅生知道，他与高岛，与特务科的暗斗，已经从幕后走向了台前，变得更加激烈和凶险。他必须加快步伐，在对手彻底撕破脸之前，将这张地下网络编织得更加严密和坚韧。

　　而与此同时，秘书送来的一份舞会请柬，让他暂时从这血腥的争斗中抽离出来。请柬是日本侨民商会发出的，但落款处，有一个清秀的字迹补充了一句：“恭候宋副局长光临，许久未见，盼叙。——林婉”

　　军统的“白月光”，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再次出现了。新的波澜，即将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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